【第九十一章】
“是不是郁檀？”
墨忘呼吸一窒, 简清了然，轻轻捏着她的脖颈，像在为紧张的小猫放松, “果然是她。”和她的猜测一致。
能想出这种办法，郁檀肯定只是把墨忘当成可以利用的对象，或者说要取尽价值的合作伙伴，绝对没有把墨忘当成好友，绝对少了真心。
“郁檀, 为什么要对付林氏？”
“我并不知道。”墨忘摇头轻声说, “我们约定过，不过问彼此针对林氏的原因。”
气息逐渐趋于稳定, 墨忘趁着简清懈怠防备之际, 挣开束缚, 推开简清。
虽力气小, 但也用手臂在她和简清之间隔出一小段距离，从后脖颈传递来的暖意消失, 墨忘面色的红也消了下去，她警告简清，“不要继续深入了，这里面太复杂，太危险, 你再继续深入下去，只会让自己身陷险境。”
“险境中有你，我深入又何尝不可。”简清轻笑着说，墨忘在哪里, 她便愿意跟到哪里，哪怕刀山火海, 哪怕剑雨冰霜。
哪怕注定是她会遍体鳞伤的结局，她亦义无反顾。
透过简清的眼睛，可以看到她赤忱的一颗心。
墨忘被她热烈的情感灼伤，为她真挚的爱意动容。
又一次，她感觉自己配不上简清的爱。
“我说的话，你要放在心上，好好地想一想。”简清知道她不表态，便是没有打消要和柳无双继续下去，走向实质性婚姻关系的想法，捉住她抵在她胸膛上的手，用自己的暖意温暖她的冰凉，“怎么手还是这么冰啊。”
“墨忘，你总说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可你总是不能照顾好。”简清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墨忘糟践自己身体的行为。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样也应该穿厚一些啊。”
“看看，手冷成什么样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搓她的手，试图把它搓暖，“下次这种天气记得要穿厚一点，知道了吗？”
“在室内是刚好的。”墨忘为自己争取一句辩驳，她也不是那么让人操心的人。
“室内刚好有什么用，能算准自己不会去室外？”
“……”
墨忘无言应对。
“要是被温医生和文医生知道了，你准得被她们教训一顿。”
“……我下次知道了。”
简清从后备箱拿了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略微有些陌生的香水味扑鼻而来，很香，但是那不是简清会喜欢的香水味，而且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墨忘思绪集中在香水味道上，很快，她就在记忆中找到了香水的主人。
是简清上次带去游乐园的朋友，叫什么……
叫什么来着？
墨忘不太记得。
她说呢，这件衣服的款式太奢华，也不像是简清会买的款，约莫，是她的那位朋友遗漏在车上的吧。
照香水的残存量，不可能是上次游乐园碰见的时间。
简清真是没少和她的那个朋友来往。
发酵的味道弥漫在心间，墨忘撇了撇嘴角，低头掀开披在身上的外套，简清问她怎么了，墨忘皱着鼻子说，“我不太喜欢这种香水味。”
简清低头嗅了嗅，同样露出一些不喜，“确实不好闻。”
她去载喝醉酒的望飞时，她醉得糊糊涂涂，下车时落下的衣服，一直没找到时间来拿，也没找到时间送过去还给她，就这么在她的后备箱一直待着了，望飞的香水味的确不会是她们喜欢的类型。
简清放下望飞的外套，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墨忘身上，“这样好了吧。”
她说，墨忘刚要点头，就见简清拿起别人的外套要穿在身上，立刻叫停，“不用了，还是我穿你朋友的吧。”
“嗯？”简清穿衣服的动作顿住，为她的摇摆而迷惑。
“你的这件衣服有点不暖和。”墨忘扯谎。
简清不动了，仔细盯着她的面庞，直把墨忘从理直气壮盯到心虚，开始闪躲她的目光，简清眉眼弯弯，托着腮帮子问她，“真是因为衣服不暖和？真的不是因为不想我穿她的衣服，沾染上她的香水味？”
她说得很直接，墨忘装作淡定，应她，“当然不是。”
“哦~”简清不信，嗤嗤笑着，“不是啊。”
“嗯。”墨忘被她盯得头皮发麻。
“不是就不是喽~”
简清外衣底下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为何不感冒，她还是把望飞的外套穿上，在墨忘投来难以忽视的眼神时，笑着说，“你说你不介意啊。而且，就算你现在想要换回来，我也不会换的。”
“你不想我身上沾染别的女人的香水味，我也不想你身上沾染别的女人的香水味。”
“……”
“我没有那么想。”墨忘说。
“好，你没有。”简清也顺着她。
纵容的语气太明显，和在无奈哄骗小孩子一样，墨忘撇过头不看她。
近来她们之间总是紧张的氛围，难得有几分轻快。
“想好了吗？”
简清忽然说，墨忘知道她在指什么，她在问她，去领结婚证，想好了吗。
“如果想好了，我想在就订票，我们马上飞去距离最近的，可以同性结婚的国家领证。”
国内的同性婚姻还没合法，据说很快要颁发了，但眼下是不能。
她们都是有签证的，只要带上证件，有人脉，有钱，要领个结婚证很简单。
“你别开玩笑了。”墨忘从简清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如墨的眼眸似乎清明了些，又似乎框上了一层玻璃，“简清，我已经是柳无双的未婚妻，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
简清以为自己会对这些话麻木，可在听见的那一刻，心口还是传来尖锐的疼痛。
她自嘲地勾起嘴角，“我的话全部白说了。”
“墨忘，你何必执着柳家，执着柳无双。”简清看着她，“你难道看不到我吗？”
“我比柳无双更有利用价值，你看不见吗？”
墨忘哽住，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利用她。
“你不符合。”墨忘好久后说，垂着眼眸，她没有看到简清笑容一刹那展露的苦涩，她对于墨忘而言，连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吗……
是啊。
简清啊简清，你自己没有点数吗。
除了舞台上跳跳舞，你还会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舞者，这个跟随她大半人生的身份，离了舞台，简清就什么也不是了。
简清缄默好一会儿，在墨忘以为她不再会说些什么时，忽然重振旗鼓，“母亲她这些天一直执着让我签署一份股权转让的文件，里面是林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父亲他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如果你有这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在林氏就是第二大股东，会有很大的发言权……”
林氏集团是在合并南氏之后壮大的，股份松散，温婉婷和林志远的股份加起来也不过三十五。
诱惑的确很大。
可墨忘还是拒绝了，蹚浑水的有她就够了，她不希望把简清也拖下水。
何况，再怎么说，林志远和温婉婷也是简清的亲生父母，要让她去对付她的亲生父母，未免太残忍。
她不怕温婉婷承受不住，她无所谓她的安危，她只担心简清的心里会过意不去，会责怪自己。
一想到那种可能，墨忘便无视掉这条捷径。
“为什么拒绝，担心我提的要求太难了吗？你放心，我总是不会太为难你的。”简清说。
“以后不要说些话了。”墨忘只是说。
简清默了片刻，说，“……你是不想我掺和进去，担心我有危险，是吗？”
她硬是要一个答案，墨忘被她逼得没办法，“安静的生活不好吗？”她问她，“为什么非得要参与进来，简清，这对你什么好处也没有。”
“因为你啊。”简清没有丝毫犹豫，她说，“安稳的生活当然很好，可是我安稳了，你呢，你在危险中，你在暗潮涌动的暗海中，你要我如何能安心，叫我怎么能忍受看着你受伤，看着你打算自我毁灭，无动于衷？”
“换位思考一下，墨忘，如果现在我是你的处境，你是我，你能袖手旁观吗？”
“……”办得到吗？
墨忘扪心问自己，然后发现……
办不到。
无话可说。
“你看，你也不能。”简清读懂她的沉默，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她重新握住墨忘的手，“现在柳老爷子被柳不舟控制，你和柳无双就算是走到了结婚的地步，也很可能没有办法进入柳氏集团，得到柳氏的助力。”
“不如选择我吧，我可以成为你的利刃。”
墨忘的否决就在嘴边，突然眼前一暗，简清倾身，不由分说，突然堵住她的唇瓣。
她没有防备，防线轻易被破开，香软的舌尖直功而入，酥麻在心口蔓延，墨忘情不自禁地嗯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轻嗯，简清动力更足，更加深入。
啧啧水声在小小的空间里响起。
唇瓣涂抹上了最天然的口红色号。
一吻毕，墨忘失了浑身力气，小鸟依人地依靠在简清的怀中，平复紊乱的气息。
面色红艳，眼眸潋着春光。
“我想要和你并肩战斗。”简清伏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墨忘，和我结婚吧。”
第92章 今天可是除夕
【第九十二章】
和她结婚, 墨忘就不能轻易地离开她，随便推开她。未来，也将会是她们两人的未来。
只是, 墨忘没有答应。
她看着像在忌惮什么。
此事的确事关重大，忌惮的事情也非一件两件可以概括而论，简清看了眼时间，决定道，“我们去菜市场买菜, 去我租的房子做年夜饭吧。”
墨忘微怔。
“忘记了吗？今天可是除夕。”简清眉眼弯弯, 姣好的面容扬起灿烂的笑脸，更让人心动。
“……我今晚已经有安排。”墨忘没有忘记今天除夕, 柳老爷子是在除夕的凌晨发来信息邀请她们进入柳宅, 一起吃年夜饭, 眼下……年夜饭吃不成, 但是和简清买菜回家做年夜饭，绝对是不能。
“有什么安排？”简清追问不放, “柳家是不能进了，你们就算怀疑我别有用心，在事关重大的事情上面扯谎也需要调查清楚的时间。”
“柳夫人既然已经看到我和你接触了，若会造成影响已造成，再多一会时间, 又能如何。”
她轻握着墨忘的手腕，眼神真挚，“除夕是团圆夜，我想要和你一起度过, 你呢？”
“墨忘，你也是的, 对吧？”她声音平稳，心里却并不如语气那般平稳，反而忐忑不已。
要是，墨忘说。
她的除夕夜，要和柳无双度过呢。
她能确定墨忘对柳无双没有爱情，但是她无法忍受墨忘选择走向她，而不是走向她简清。
和简清暗藏不安的眼眸纠缠，墨忘到嘴边的拒绝瞬间难以说出，犹豫着，好看的眼睫毛扫了扫，遮住她眼里的情绪。
简清反手和她十指紧扣，在她不明朗的眉头中妥协退步，软声说，“我们只吃个饭，我不会采取手段把你留在我那边，我保证。”
她竖起三根手指，“否则天打雷劈。”
墨忘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这样总行了吧？”简清问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一缕的恳求。
上一年的除夕，她是自己度过的。
在异国他乡，一天行程排得很满，一口热乎的饭菜都吃不到嘴里，何况是国内的菜肴。饿得前胸贴后背，啃的都是生硬的面包。
最触动她心里脆弱之处的不是吃食方面，是回到租房后，看到没有生活气息，没有点亮一盏灯的四方小屋。
空荡荡，只有她一人，孤独在那一刻化作了浓郁的黑暗，她走进黑暗中，被孤独吞噬。
那晚，她不可避免地梦到了墨忘。
梦到了和墨忘交往后的那个春节，那天除夕。
“……”
墨忘还是没开口。
简清想到什么有趣的，忽然止不住轻笑出声，在墨忘投来视线时说，“我突然想起我们第一次一起过新年的时候。”
她眼露怀念，“除夕夜我们在外面逛街，沿着河边走，你难得穿了高跟鞋，结果鞋跟不幸卡在井盖缝里断了，我背着你一路慢慢走回家的。”
“你还记不记得？”简清问。
何止记得，如今提起还是历历在目。
墨忘默默地从简清的手里扯回自己的手，再看向她时，眼神的波澜归于平静，“有少许印象。”
“只有少许？没良心的，我那晚背着你走了那么久，累得第二天腰都直不起来。”
‘叩叩’
有人敲响车窗，简清和墨忘同时望过去，天色渐晚，贴了膜的窗将那人的脸模糊，凑近了才看得清楚，是一个衣着衣装的中年男人。
墨忘看清他的模样，立刻推开简清，和她保持距离，她忘记了简清把车子锁定了，要拉开车门，开不成，要按下车窗，也以失败告终。
“简清。”墨忘眼神嗔怒。
什么都没能让墨忘答应，简清气馁，在她幽幽眼神中妥协，按下解锁键，看她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下车，发丝被风吹动，在空中扬起。
“陈叔。”
“墨小姐。”
陈叔松了口气，“你没事吧？”上车那么久没动静，他都怕她出事。
“我没事。”墨忘摇头说，她顿了顿，问他，“柳夫人和无双，已经回去了吗？”
“没有呢，夫人带着小姐换了一辆车，不知是去哪里，还说晚上可能不回家里吃饭。”陈叔转述。
竟然是有可能没回家吃饭。
墨忘犹豫，要不要和简清……
“那么，郁小姐呢，在柳家吗？”简清下车，出声问。
“简小姐。”陈叔恭敬喊了声，回应，“郁小姐也尚且没有回到家。”
“行。”简清点点头，绕到墨忘的身后，用手臂轻轻捅了捅她的腰窝，“都没有在家，墨忘回去也是孤单一人。”
“我和她多日没见，想多点时间相处。如若晚饭需要她回去，我再送她回去。”
陈叔看了眼墨忘，她抿着唇没说话，但看着不像是不愿意，要拒绝的样子，于是她满口答应，“自然可以。”
“墨小姐，简小姐，路上小心。”
他留下一句，转身就离开。
“他是柳夫人叫来接我的，你这样把他应付走，会给我造成困扰。”墨忘蹙着眉。
简清笑眯眯，在为她能和自己走而高兴，不由分说地推着她上了副驾驶，体贴地为她扣上安全带，语调轻快，“刚才也没见你反对啊。”
“你没反对，就算同意了。”她厚脸皮说。
“……”
简清上车后，打开了车载音乐，轻音乐缓缓流淌，伴着车子，涌入车水马龙。
“要去哪里？”墨忘看着前方拥堵的路段，不由问道。
“菜市场啊。”
“我们要去买菜，做年夜饭。”
简清没被堵车的情况吓退，耐心地跟随着，等待行驶过缓慢路段，“你出院之后肯定没好好吃饭，脸上一点肉都没长。”
这点墨忘无话可辨，前不久她才刚称过体重，比之前还要轻了四斤。奔波劳顿，少有食欲，想要重几斤简直难如登天。
最近的菜市场连着一个商业街，人气爆满，简清把车子停了比较远，自己走过去，不舍得墨忘遭罪，又怕她逃走，把她锁在车子里。
等她风尘仆仆回来，一小时快要过去。
把菜放到后备箱，她才上车，气还没喘匀，便和她说，“我买了做锅底的材料，我们自己做锅底，然后打火锅吧。”
方便又好吃，还能边吃边看电视，边吃边聊天，或许吃得能比平时的多一些。
简清掌勺，墨忘对厨房这方面什么也不懂，哪里有意见，点头应下，“好。”
“简清。”
“嗯？”
简清把视线从手机上，放到墨忘身上。
墨忘举起手机，手机界面是和郁檀的聊天，“郁檀问她能不能过来一起吃。”
“……”
简清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郁檀是聪明人，聪明人却看不清场合，硬要挤进来她们的二人世界，是何居心一眼便知。
很想狠狠地拒绝她，让她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你想答应吗？”简清问墨忘。
墨忘沉默一瞬，扣着手机的边缘，“……答应吧。”不答应，郁檀不知要脑补多少她和简清的事情。
“好吧。”简清虽然失望，但是也不好说什么，“你和她说可以，等会我开到租房，再给她发定位，让她开过来。”
晚一点发定位，晚一点来，她和墨忘的二人世界能再久一些。
“好。”墨忘没意见，点开聊天框开始打字，打完只差发出时却犹豫了，指尖在发送键上徘徊，良久才按下，她也没得选。
开了快要一小时，才到简清的租房，倒不是离得远，而是路上太热闹了。
租房在三楼，到达楼层时还遇到了邻居，笑呵呵地给她们送了饺子和橘子，说新年快乐。
邻居也是房东，给自己住的家贴了新春对联，还顺手帮没打算准备的租房也贴上了。
红联金字，新年的氛围扑面而来。
这一刻，墨忘和简清才有了过新年的实感。
婉拒房东热情的年夜饭邀请，定位发出给郁檀，简清和墨忘也进入厨房忙碌。
主要是简清发号施令，墨忘把命令碎在地上。
继她打破一个杯子，磕破一个瓷盘后，简清念着碎碎平安，拉着她的手检查有没有受伤，然后很顺势地把她带出厨房，安置到餐桌旁落座。
“你就坐在这里，等锅里的水开了，帮我把底料丢下去，好不好？”简清温声说。
她本来没打算用鸳鸯锅，没准备辣锅，想到郁檀要来，给她吃个辣锅，或许能堵住她的嘴巴。
墨忘自知闯祸，低着头有些自责，“好。”
简清离开前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说，“不难过，我没有在意你摔碎东西，我只是害怕你受伤。你没受伤，比什么都好。”
墨忘点点头，不作声。
从锅底开始有气泡冒出水面。
墨忘眨了眨眼，这算不算开了？
她看向厨房，正欲喊简清，看着她系着围裙忙碌的背影，顿时止住，想了想，抬手开始拆火锅底料，主要是下辣锅，清汤锅那边简清已经把需要的料放下去熬了。
火锅底料不是凝固成块状的那种，是液体的，比较好拆。
只是拆开的口子貌似太大了。
墨忘犹豫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事，才往下倒。
辣油争先恐后从豁大的口子跑出，扑通扑通，雨露均沾地落在了鸳鸯锅的两边。
“……”
呃、
墨忘手臂僵硬，瞪大眼睛，怎么办？？
第93章 我和墨忘，住客房？
【第九十三章】
能怎么办呢。
总是狠不下心让墨忘将就, 总是不能辣死墨忘。
简清唯独庆幸自己买做清汤锅的底料时买多了些，虽然不是每样都还有，但是凑凑还能做出一个清汤锅, 怎么样都比让墨忘凑合要好。
所有的食材清洗干净，准备好。
门铃被如期响起。
墨忘要去开门，被简清喊住，倒没有阻止她前去，而是说要一起去。
门打开, 六目相对, 面面相觑。
郁檀没想到她们这般郑重，两人一同前来, 还莫名地都不说话, 眨了眨眼, 动作犹豫地从口袋摸出两个红包, “新年快乐？”
二人更是一愣。
既然已经递过来，再拒绝不太好, 墨忘试探地伸出手，接了过来，“……新年快乐。”
简清却并不想要，视若无睹，转身就往房里走, “你还没结婚，不用给同辈包红包。”
“这样么。”郁檀倒也不生气，收回红包，眼里似有怀念, “我家里一向都是，工作了就要给长辈和妹妹弟弟们包红包。”
墨忘捏着没什么厚度的红包, 有点无措，她还是第一次收到除了简清之外的人包给她的红包。
“怎么一直看着红包？”郁檀注意到这点，停顿两秒，把刚放回去的红包重新拿出来，给墨忘，“给你两个。好事成双。”
她笑语晏晏，眼里也没有先前警告她时的冰冷。
墨忘原以为她看到她和简清接触，又要生气计划被破坏，又要来警告她的，结果竟然是没有。
“谢谢。”墨忘没拂她的面子。
“这里有一次性的拖鞋，换上这个吧，舒服一些。”
“好。”
“这里是一点薄礼，突然来拜访，没什么准备，见笑了。”郁檀把带来的坚果礼盒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才换上拖鞋。
火锅已经开了，提前丢下去煮的丸子在锅面翻滚，黄艳的玉米看着香甜可口，香喷喷的香辣牛油味道弥漫整个屋子。
她们特地把餐桌挪到了客厅，电视已经挑选了沉浸式探案综艺在播放。
中间的位置摆着一个玻璃杯，盛着苹果汁，它的左右两个座位都摆着一个高脚杯，红酒只倒了五分之二。
座位的分布不要更明显。
“坐下吃吧。”简清作为主人，招呼她们道。
在郁檀来之前，她们摆杯子位置时，墨忘已经进行了主位的推拒，已然推拒不过，于是在落座的时候很自觉地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坐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郁檀笑说，主动坐在靠近辣锅的这一边，墨忘不能吃辣，简清不爱吃辣，这辣锅是给谁准备的，一目了然。
虽然她也不怎么能吃辣就是了。
辣锅红得看不着底部有些什么东西，清汤锅底则是一眼望到底。简清首先照顾墨忘，往她的碗里舀够吃的，才换另一套漏勺帮郁檀舀吃的。
“没事，我自己来就好。”郁檀赶紧接过，看了眼墨忘快堆成小山的碗，心中啧啧叹，这么浓烈的热情，她是受不起，留给墨忘吧。
“行。”简清丝毫不拉扯，听她这么说，直接把漏勺递过去给她，“要吃什么自己下，下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让辣锅溅进去清汤锅里。”
“嗯，我会小心的。”郁檀说，这是直接判她不能吃清汤锅了。
墨忘执着筷子，和碗里的一座小山面面相觑，简清还问她怎么了，她小声说，“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没事，慢慢吃。”简清说，对上她苦恼的神色，到底伸出手，妥协地从她碗里舀走一半的量，“冷了也不好吃，先吃完，再舀给你。”
虽然觉得自己吃完半碗的食材应该就饱了，但墨忘还是点点头应下。
“火锅是要慢慢吃的，吃不下就看一会儿电视，看着看着消化了，肚子饿了，就又吃得下了。”简清温声说，看墨忘一手按着头发吃，起身去卧室找发圈。
眼看简清进去房间，墨忘趁着难得时机问郁檀，“你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单纯只是吃个饭，绝无可能，她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人。
原本的目的是监视，后来又有了意外之喜。
郁檀心想，却只是淡笑着对墨忘说，“柳家本家的年夜* 饭是鸿门宴，不好去。柳夫人和双双也没回去柳家，年夜饭或许是要在外边吃了。我无处可去，便想着和你们凑个热闹，吃顿有人一起的年夜饭。”
墨忘眸色微微一顿，有……人的年夜饭？是了，郁檀她是孤儿来着，她家里是没有人的，可是，她已经走到了林氏集团总经理的地位，竟无人宴请她么？
应该不会，只是郁檀不愿。
简清找到发圈，站到墨忘的身后就要为她扎头发。
墨忘慌乱，急忙制止，“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没事，很快的。”简清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撩起她的长发，用五指充当梳子为她梳理，“弄疼你的话要说，不过应该不会。”
她会很小心，很小心，不要弄疼她。
馨香扑鼻，发质柔软，触感极佳。
简清梳理着，流连忘返，许久才在墨忘的轻斥下进行到下一步，秀长的发束成一个低马尾，发圈上的樱桃吊坠为乌黑装点别样的色彩。
要不是有外人，简清想要撩起她的长发，深深嗅一嗅，让鼻腔充满她的味道。
别说弄疼了，简清温柔到墨忘都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郁檀时不时撇来的视线很刺人，觉得时间太久了，不好意思，催促她快一些。
“好啦。”大功告成，简清坐回自己的位置，与她们约定在吃饭时候不许谈公事，更不许谈晦气的事情，在她们两人都保证后，终于能安心地开始进食。
年嘛，就是要过个轻松。
前一年的沉重，何必要延续到下一年。
心里有所准备，但入口还是被辣锅的味道呛得连声咳嗽，郁檀难得失态，咳得脸都通红。
“喝点。”简清送上高脚杯。
郁檀抿了一口，酒液顺进喉间，喉咙更是辣得有一团火在烧一般，“咳咳，咳咳咳……”
墨忘看她那么难受，忙送上自己装着果汁，还没喝过的玻璃杯。
郁檀仰头咕咚咕咚，一杯饮尽。
“你不会吃辣啊。”简清在她平静后说，“抱歉啊，早知道不准备辣锅了，一起吃清汤锅就好了。”
她说着，眼里却并非歉意。
郁檀意识到，她是在替墨忘警告她。
用这种出其不意的方式。
简清对墨忘，倒是爱得深沉。
为了她，对抗亲生父母都在所不惜，不过……她的亲生父母不是什么好玩意，她也算是为了大义灭亲。
“没关系，我可以吃。”郁檀不愿服输，再次夹起一块腐竹皮，红彤彤的辣油将它浸泡入骨，看一眼都头皮发麻，入口时更是抱着舍我其谁的想法。
“不要勉强，不能吃就吃清汤的吧。”墨忘看她脖子都红了，不由劝说。
“不用。”郁檀摇头，坚持说。
墨忘于是放弃。
“吃点水果。”简清切了果盘回来，观察了那两人的神色，觉得和离开前没什么变化才满意。
偷偷背着她谈严肃的事情也不可以。
简清插了一签子猕猴桃给墨忘，这是她特地让家里有种植猕猴桃的朋友空运过来的，外表虽然难看，但是绝对没打药，削掉皮看起来照样好吃。
“你吃猕猴桃吗？”简清没忘还有个客人郁檀。
郁檀摇摇头，“谢谢，我对猕猴桃过敏，不能吃。”
“这样。”手的方向瞬变，绿色的果肉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咬下去，酸甜适中，果肉一抿就化。
过敏啊。
简清心里生起一个念头，不知道南文栀对猕猴桃过不过敏，南家的千金，长女，应该会挺注重身体健康方面，或许能有记录她的过敏源。
但……至少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太过久远，南家变卖都可能辗转好几人的手，纸质的记录或许已经丢了，不过……过敏源这种，如果真的有，应该会吩咐给仆人，叮嘱她们要小心行事。
何况，南家的实力，有家庭医生想来是必然的事情。
家庭医生那边应该会收集有报告，而一般来说医生都不会随便丢弃病人的报告……
要不打草惊蛇地确认她的身份，还是有可行办法的。
简清嚼着水果看电视，没有半点分神的样子，只有熟悉她的墨忘看出她眼睛在电视屏幕上，思绪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火锅还在保温着，锅里的食材还有很多，什么时候想吃了，直接夹一筷子送进嘴里，综艺还在播放中，空气中充满了悠闲感。
这是她们三人都难得能遇到的时间，难得拥有的一段悠闲时光。
不必思考太多，不必顾虑太多，更不用匆忙随意地吃饭，不用着急忙慌地赶路……
“今晚住在我这里吧？”
临近十二点，墨忘果然听见简清这样问。
郁檀喝了点酒，处于微醺状态，有点困顿，撑着下巴，随意一撇，恰好对上了简清的视线，脑子瞬间清醒了点，指着自己，疑惑问，“你在问我吗？”
不是问墨忘？
“两个都问。郁檀你喝了酒，墨忘也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今晚不如就住在我这里吧，客房是干净的。”
“……我和墨忘，住客房？”许是酒精糊住了脑袋，郁檀问出了白痴的问题。
简清笑容消失，“你想？”
郁檀：……
“不想。”
第94章 我怀疑，郁檀就是南文栀
【第九十四章】
躺在简清的床上, 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床头暖黄的灯光衬得屋内有股温馨的氛围，墨忘翻了个身, 有种果然会变得如此的微妙心态，只是奇怪柳夫人竟然久久没有联系她，亦或者郁檀。
毛绒绒的睡衣可能是简清的衣柜里最为保守的一件，穿着它躺进被窝里，还有点热。
动作之间内里的衣服和睡衣摩挲, 低头看了眼被子, 想到自己穿着的内裤是属于简清的，莫名的瘙痒蔓延到全身, 热意攀升到面颊, 怪不好意思。
“脸怎么这么红？”简清出来时便看到她红这张脸, 不免诧异, 也顾不上衣领还没有扣好，抬手匆忙抚上她的额头, “不会是感冒了吧？”
“怪我，我应该确认你放得出热水再让你进浴室洗澡的，就不用你脱掉衣服半天还没冲上热水澡。”她懊恼，是她没有考虑周到。
“没发烧。”墨忘看她真的在自责，也顾不上害羞, 低声坦白，“是……不太习惯。”
“嗯？”简清茫然。
片刻后才在墨忘好像更加红了的面色中反应过来，“哦！你是因为穿着我的内裤不好意思，所以才……”
白皙的手拉起被子, 盖住半张脸，猜到了就猜到了, 干嘛非得要说出来，还要那么大声地说出来，肯定是故意的，要看她羞。
“……”简清住嘴，肆意笑道，“你说你，这种事情害羞什么呢。”她笑呵呵说，“你忘记啦，之前我们大学住宿时，我们一起买新的内衣裤，买得太像了根本分不清，有段时间内裤都是拿到哪条就穿，根本没分是你的还是我的。”
怎么会忘记，因为内裤的事情，她们还差点要在宿友面前暴露，在交往的事情。
还好几个宿友心大。
墨忘没借着话题往下聊，“你刚才说要告诉我的秘密，是什么？”她略带疑惑问道。
简清躺到床空着的另一半位置上，沉默半晌，神色郑重地问她，“你知道南家吗？”
墨忘瞳孔猛缩，好在灯光昏暗，简清也没有聚精会神地看她，并未察觉到她神色的不对，她藏起诧异，故作平静问，“你怎么知道南家？”
“你有你的获取渠道，我也有我的呀。”简清说。
难道是从关照那边？
不，不应该。
如果是的话，简清知晓的就不止是南家的事情，还有她是南家二小姐的身份。
墨忘抿唇，纠结片刻，试探着问出口，“我是从关照的父母那边知晓的，你呢？”
“我不是。”简清摇头，顿了顿，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从关照父母那边知晓的？所以你那次偷偷离开医院去见关照父母时，听来的是关于南家的消息？”
可是……可是不对啊，南家的消息，怎么会对墨忘打击那么大。
墨忘哽住，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简清在她沉默的这一瞬几乎断定，关照父母肯定说的不只是那些，肯定还有更多的，让墨忘对林志远和温婉婷的恶行无法再容忍的炸裂信息。
“差不多吧。”墨忘含糊着应付，她急于求证，“所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伍雁在调查林氏集团过去的时候查到的。”简清坦然说。
南家和林家的纠葛虽然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但是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侦探有心去查，有点手段有些自己的渠道，要查到关于南家的消息很简单。
墨忘想，只是，弥天新闻背后的真相，那位侦探查到多少，简清了解到多少，暂且不得而知。
或许会比她掌握的信息要更多一些，又或许没有。
墨忘下定决心，开口说，“怎么忽然说起南家？”
简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边说起一些墨忘已经知晓的消息，一边下床去开门。
看走廊深处的那间房紧闭着，便转而去看客厅和厨房，都没有见到郁檀，才放心，谨慎地回到房间里，锁上房门。
她是在防着郁檀。
为什么要防着郁檀，她们明明在说有关南家的事情。
墨忘的疑惑，在简清接下来炸裂的语句中得到了答案。
“伍雁查到，当年跳河自杀的南家长女南文栀很可能没死，而且我怀疑，郁檀就是南文栀。”简清俯身在墨忘的耳边说，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耳廓，又轻又低的声音在墨忘的耳边炸开朵朵滚雷。
“她隐姓埋名进入林氏，爬到如今的位置，就是为了报复林氏，夺回她的一切，她父母的心血……”
简清还在说些什么，墨忘已经听不见了。
惊愕写满如墨的眼眸。
郁檀，是南文栀？
是……她的亲生姐姐？
墨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怔许久，蓦然回神，她抓着简清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着急，不可思议道，“郁檀是南文栀？”
不可思议中，藏着星星点点的期许。
“啊。”简清早已经把话题聊深入到南家、柳家、林家之间的恩恩怨怨，没想到墨忘出口就把话题扯到一开始，看她一脸不敢置信，简清觉得哪里不对，可转念想想，不敢置信才是对的，毕竟，大家都以为南文栀早已离开人世。
“是……”简清有点为难，毕竟还没求证，保守起见，她修正道，“我吩咐伍雁去查了，但是还没有结果。”
“郁檀是不是南文栀，还只是一个疑问。”
简清苦恼道，“要查证还要很久，还可能查不到什么证据。”
确实，过了明天的农历春节，南家覆灭就有了二十四年之久，要查证岂是朝朝暮暮的事。
郁檀只是有可能是南文栀，她的亲姐姐。
一颗巨石悬在半空，落下不是，往上也不是，不上不下，抵着心口，难受得很。
对了。
墨忘眼前一亮，要查郁檀是不是南文栀，很简单啊，找郁檀的头发，和她的一起送去做DNA。
人将死其言也善，关叔叔和关阿姨没有必要在生命快到尽头的时候还来欺骗她。
她是南家的孩子，是南文栀的亲妹妹。
如果郁檀是南文栀，是她的姐姐，DNA一查全明了。
对，就那么办。
墨忘暗暗下定决心。
“墨忘，你在想什么呢？”简清好奇问，抬手去捏她的脸颊，轻轻的，口吻更是轻柔，“这么认真。”
“没事。”墨忘下意识隐瞒。
一看就是有事，简清没好气，加重手上的力气，捏她的鼻子，“小骗子，天天就骗我一个人。”
她语调轻巧，可眼睛却在霎那间黯淡，嘴角勾起的灿然笑容都失去了光彩。
有根棍子砸在心口，墨忘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她想了想，认真道，“……等以后有结果了，我会找个时机和你说。”
墨忘难得做出保证，这也让简清意识到事关重大，想问个清楚，出口却是妥协，“好。”
“我们拉钩。”
“拉钩。”
她们认真地拉钩，说誓言，然后盖章，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灭了床头暖黄的灯，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互道晚安后，她们一前一后翻了身，背对着彼此。
简清那边靠窗，窗帘中间故意留着一条缝隙，她往缝里望，还能看见淡淡的月光，而墨忘这边，对着墙，望过去只有一片黑暗。
两人都没有闭上眼睛，都没有睡着，又默契地不说话，不乱动，佯装自己睡着了。
直到简清悄然起身，沙沙的声响打破寂静。
“你还没睡？”墨忘声音低哑，翻身问她，翻过身刚抬眼，便对上一双哪怕在黑暗中也有神采的眼眸，心脏漏了一拍，不是心动，是被吓的，拍着胸脯平复心情，诧异问，“你这是什么姿势？”
“哦，我想看看你睡着没有的。”简清笑呵呵说，其实是打算偷偷亲一下，自助做点糖来吃，没想到偷亲对象也还没睡。
“你躺好，别冷着了。”简清的睡衣不必她给她的厚，而是很薄的，像是秋季穿的睡衣。
“嗯呢。”简清乖巧，躺下后把身体往简清那边挪了挪，低声问她，“你怎么还没睡？”
“我没什么困意。”墨忘说。
“今天睡得很晚起？”
“没有啊。”
“可能是医院的时候睡得太多了，现在不用睡了。”墨忘说。
简清想到她在医院时，躺在病床上安详得像再也不会睁开眼的睡颜就一阵心悸，在黑暗中摸索着握住她的手，“温医生嘱咐了，还是要健康作息对身体才是最好的，你睡不着，我哄你睡，好不好？”
“讲故事，还是想听唱歌？嗯，唱歌的话可能有点不好听，不如讲故事吧，我去搜搜，讲神话故事好不好，还是想听野史？”
吴侬暖语在耳边，掀起一浪又一浪，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墨忘在心里筑起的堤坝。
藏匿在黑暗中的眼睛里有挣扎闪烁，良久后，她抽回自己的手，简清没有用力，于是让她很轻易地离开了。
墨忘轻轻摇头，低声说，“不用了。”
“简清，你准备晚饭，最后又是你收拾的，已经很累了，快点休息吧。”
简清总说她的脸色不好看，可她自己的又好看到哪里去呢。
黑眼圈那样重，她以前从不会的。
她肯定没好好休息很久了。
第95章 出生时就不在了
【第九十五章】
一室宁静, 女人的呼吸很缓，胸膛起伏很小。
墨忘不自觉放轻呼吸，怕自己的动静吵到真的很累, 终于睡着的人。
清醒占据大脑，这让墨忘有些苦恼，她并不希望明天以不好的精神状态去面对简清，可她辗转反侧，如何也进不去睡梦里。
门缝突然溢进来少许亮光, 墨忘眸光一顿, 仔细聆听。
门外似乎有脚步声，又似乎没有, 走廊的感应灯在片刻后熄灭, 门缝的光也消失不见。
通往主卧和客房的走廊安装的是感应灯。
深夜走动的只可能是郁檀。
如果换在平时, 墨忘不会生出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可是现在正值猜测郁檀是她亲生姐姐的敏感时刻，墨忘几乎没做犹豫, 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她的动作已经极尽可能地放轻。
下床后，仔细观察了床上熟睡女人，发现她没有觉察，松了口气, 为她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走到门口，咬着唇小心开门、关门。
紧张到手心都冒汗。
好像去做贼似的，好不容易走出房间的人吐槽自己。
殊不知, 在她关上房门后，墨忘以为在深度睡眠中的女人顷刻睁开了眼, 眸光一片清明。
光着脚踩在瓷砖上，简清手心贴着门把手，面容有几分犹豫。
客厅，点着一盏台灯。
沙发上的人身影绰绰，低着头在……
数钱。
数钱？
墨忘愕然，走近后才看见她身边还放着一个很大的红包封面，大晚上的起来包红包？
郁檀很专注，没发现她的靠近，点红牛的手片刻未停，那厚度或许都要上万块了。
“……郁檀。”
墨忘没穿拖鞋，光着脚出来的，所以郁檀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此时她声音一出，专心数钱的人被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她，脸上还有没散去的惊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要吓死人吗。”
“我忘记了。”墨忘说。
钱数到哪里来着？
郁檀捏着厚厚的一沓百元大钞试图追忆，算了，她放下钱，视线从墨忘光溜溜的脚丫子上划过，忍不住蹙眉，“寒从脚下起，不穿拖鞋是坏习惯，要改。”她将旁边的大红包收走，“你先坐下。”
被教训的墨忘呐呐一会，点头时带着一点乖顺，“好。”
嗯？
郁檀觉得新奇，墨忘难得这么听话。
“你这是在做什么？”
“给我妹妹包新年红包。”郁檀坦然说，拿起红包封面展示给她看，“买的红包封面有金粉，我怕弄得房间脏兮兮，所以来客厅，是我路过主卧的时候弄醒你了吗？”
“没有。”墨忘摇头说，“我本来也还没睡。”
她的目光投在少女心满满的红包封面，凝着上面的一只小蝴蝶，缄默半秒后问她，“你妹妹……是几岁了？”
这是第一次墨忘有意愿了解她的家庭，她们之前都保持着不过问你，你也不过问我的社交距离。
家人是她心中最不想要被触碰的地方。
郁檀不打算和她聊，‘与你无关’这样带着尖刺的话就在嘴边，可在对上墨忘那一双含着小心的眼眸时，不知为何就变了，反而认真地回答她，“如果她能和普通平凡的小孩一样逐步长大，她现在和简清一样年纪。”
“二十……四？”
“嗯。今年是我妹妹的本命年。”
墨忘微怔，年纪对上了。
郁檀看她没有要聊公事，于是也放松下来，继续数钱包红包，她是能一心二用的，只是墨忘出现得太突然吓到了，以至于忘记数到多少钱。
一边数钱，一边和她聊天，“我记得你也是二十四岁吧。”
还挺巧的。
“嗯。”
“那么今年也是你的本命年了。本命年容易倒霉，我建议你和简清一起去各买一条红绳带着。”郁檀好心提醒，本来应该是家里长辈要置办给她们，不过看她们两人的家庭情况，约莫只有自己上心。
“你给你妹妹准备了吗？”
“准备了。”郁檀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宝贝地将红绳展示给她看，“我专门去寺庙求来的，开过光，很灵的。”
她说起妹妹，总是藏着凌厉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眼里难以掩饰的伤痛也那样地深刻。
墨忘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出稍微有些逾越的问题，“你妹妹，是什么时候不在的？”
郁檀面色微沉，扬起的笑容镶嵌上了浓得快要有实质的惆怅，轻飘飘的红绳盒子在此刻仿佛有了千斤重，压得她的手臂抬不起来。
对着墨忘，莫名有了倾诉欲，她现在和她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身份暴露大概是迟早的事情，于是她坦言，“她是早产儿，出生时就不在了，我甚至没能看到她一面，看看她是什么模样，可不可爱，还是和其他小孩刚出生一样丑丑的。”
她的眼神怀念，言罢就开始找补，“肯定不会丑丑的，妹妹一定很漂亮。”
墨忘愣愣看着她，明明没见过面，却能有如此深厚的情感？
二十四年，足足二十四年，牙牙学语的孩童都能长成而立的少年人，这样长的时间跨度，郁檀仍然挂念着，怀念着，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妹妹。
就因为血缘？
血缘，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不曾感受过血缘的墨忘不能理解。
所以她问，“那么久了，你为什么还没忘记她？”
“忘记？”郁檀重复她的话，片刻后倏然一笑，“她是我的妹妹啊，我怎么可能忘记。我妈妈身体不好，确认怀上妹妹后，我就发誓等妹妹出生后，我要包揽所有照顾她的活，要减轻妈妈的负担，要成为妹妹最可靠的榜样。”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郁檀低语，“我那么时候很讨厌学习，本来是班里的倒数第一，后面有了妹妹，下定决心成为好榜样后，我就特别努力地学习，考下了年纪第一。”
就像在回忆的帆布袋上划了一道裂痕，回忆的沙漏不断从裂缝中跑出来。
“我和妈妈约定，妹妹出生后先教她叫姐姐，再是妈妈，最后才是爸爸……”
“我们还想好了要给她上什么幼儿园，哪家的小学。”
“我还决定……”
……
她滔滔不休地讲着，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墨忘难免动容，尤其在想到自己有可能是郁檀的妹妹时，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滚烫的情绪。
眼眶里的泪太满，墨忘适时送上一张纸巾，“擦擦吧。”
郁檀接下纸巾，不带片刻犹豫地转身，不让她看见自己通红的眼眶。
时间已晚。
郁檀整理好心情，注意着自己的窘态，倒是没察觉到墨忘不对劲的神色，“好晚了，回去睡觉吧。”
她收好已经包好的大红包，还有很灵验的红绳，留下一句晚安，攥着墨忘给她的纸巾就走。
墨忘无意间一撇，恰好看到她白皙的脚背。
“等，等等。”墨忘喊道，“你忘记穿拖鞋了。”
“你穿吧。”已经背过身去的人没有回头的打算。
没穿拖鞋，走路都没什么声音，走廊的感应灯在她打开客房门的一霎间才亮起。
咔哒，咔哒。
门打开、合上。
墨忘坐在沙发上，膝上盖着郁檀在她坐下后第一时间递给她的毛毯，耳边还回荡着郁檀轻颤的话语，一字一句都倾注着她对妹妹深刻的爱。
郁檀，会是她的姐姐吗……
她会是郁檀的妹妹吗？
如果是的话，那份深刻的爱……是属于她的吗？
从没拥有过家人，更妄论亲情的墨忘此刻心里一片惘然。
沙发上的人大有要枯坐到太阳升起的打算，简清无法再旁观下去，蹑手蹑脚回到房内，装作刚发现她离开惊醒，跑出房间，“墨忘？！”
“墨忘你去哪里了？”
墨忘飘荡的思绪倏然归位。
听着慌乱无措的声音，她急忙跑过去，“我在这里。”
着急寻找的女人将心心念念的人拥个满怀，手臂发紧，加深这个拥抱，她把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戏做着做着竟也入了戏，耷拉下眉眼，“你跑去哪里了？我刚才都找不到你……”
“我……”墨忘拍着睡眼惺忪的人儿的后背，扯谎道，“我口渴，起来喝水。”
“骗人。”将她紧紧拥抱的简清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我摸了床，是冷的。”
“……”
墨忘眨了眨眼，有点心虚，“喝完水，睡不着，就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
她在心里恳求简清不要再继续问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要与她说自己的身份。
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拥她紧紧的人没有深究，只是不舍地放开她，结束拥抱，牵着她的手往卧室里走，“快和我去睡觉。”
“嗯。”墨忘答应下来，上了床却感觉不对，趁着简清还没上床，摸了摸她睡的那一半床。
简清瞪大眼睛，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入手是一片冰冷，没有暖意可言。
不应该是这样。
墨忘幽幽目光投向简清，睁大眼睛的人儿眼中一片清醒，捏着衣角的手透出一丝心虚。
墨忘挑眉，“刚醒？”
简清不甘示弱，指着地板上多出来的一双拖鞋，“你自己在客厅坐？”
四目相对，双双无言。
第96章 你在生气，我就暂时不生气了
【第九十六章】
睡得晚, 起得也晚。
等墨忘醒来时，太阳高悬天际，拉开窗帘的一瞬间, 热烈的光线甚至令人难以睁眼，更别说直视。
她半眯着眼走出房间，走出客厅便看见在厨房里忙活的简清。
简清没发现她，聚精会神地跟着教程做粥。
她租的房子客厅不算大，自带的小阳台也是一眼尽收眼底, 到处没看到郁檀, 墨忘不由走向她住的客房，趁着厨房传来油烟机不小的轰鸣声, 她屈着指节敲了敲门, 屏息聆听里边的响动。
室内一片安静。
她尝试着压下门把手, 很顺利, 回首看了眼空无一人的走廊，心想或许是最好的时机, 悄然进入客房。
客房和主卧相比较要更加简陋一些。
床铺已然收拾整洁，她快速移动到床边，按捺着紧张到砰砰直跳的心，走到靠近床头的位置，俯身小心地观察, 试图在已经收拾好的床榻上找到一条漏网之鱼，枕头面上没有，她不死心地挪开枕头，看底下有没有。
头发没瞧见, 一个折叠成小方块的白色纸张倒是出现在她的眼前。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一定是机密信息。
墨忘瞳孔微微一顿, 身体僵住，不知该拿来一看究竟好，还是现在立刻把枕头蒙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比较好。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是郁檀？
墨忘紧盯着门口，一颗心快要从喉咙跳出来，高度紧张之下身体竟是僵住，动不得。
“墨忘？”
推门而入的简清惊讶，语气中满是疑惑，“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郁檀，是简清。
墨忘徒然松了口气，有些后怕问，“郁檀呢？”
“她已经走了。”简清说，走近后看见小方块，心下重重一跳，小心看了眼墨忘，在她无所察之前抢先说，“你怎么到客房来？准备和郁檀开会？还是要来拿……呃，暗号？”
“没有。”墨忘全数否定，“我是想来验证我的猜测。”
“验证到了吗？”
“……”墨忘失望地把枕头盖回去，摇头道，“并没有。”
“那张纸不拿走？”
“她没有叫我拿，应该不是要给我的东西，或许她等一下会回来找。”
吃完迟到了一早晨的早餐，墨忘也终于收到了柳夫人的电话，叫她回去，简清不放心她，特地将她送到柳无双家门外。
“你什么时候走，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简清在墨忘下车前说。
墨忘犹豫片刻，选择直言，“你不用等了，我应该不会再去了。”她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向简清，一味凝着已经上锁的门把手。
沉默压在本就稀薄的空气中。
二人的吐息皆是一沉。
她做出了抉择，仍然一意孤行地走在毁灭自己的道路上。
简清没有一点意外，她想，如果不是自己已经入局，她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墨忘无论如何都不会松口让她掺进去。
“你需要我的。”简清按下解锁键，在墨忘拉开车门下车的一瞬间说，“我会等你。”
她语气莫名的笃定，那份笃定令墨忘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还隐隐有些不安。
这份不安，很快得到证实。
“你和无双的订婚就此作罢，你就当没这回事，回去帝都吧。”柳夫人半点废话没有，在墨忘落座到郁檀旁边后，直接道，“柳老爷子的确被控制了，柳不舟的手段不可能让你进入柳氏，就算你和无双结婚，也无法得到柳家的助力。”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墨忘难免慌乱，她偏头看向郁檀，害怕从她脸上看见冷冽的目光。
她怕她真的会因为计划失败，恼羞成怒对简清下手。
可意外的是，郁檀神色镇静，似乎没有收到影响，似乎柳夫人谈论的是无关紧要，无需在意的一件小事。
分明在不久前还警告过她的人，在计划失败后竟是如此表现。
绝对有哪里不对。
柳夫人拿出一张卡，推至墨忘面前的桌上，用算得上是和蔼的语气说，“这是我的一点私人财产，应该对你达到你的目的有所帮助。虽然没有成为一家人，但是无双很喜欢你，希望你能可以继续和她做好朋友，以后有到相城来，随时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已成定局，墨忘也无法扭转乾坤，她推回那张卡，“多谢柳阿姨，但是这卡，我不能收。”
柳琴皱眉，欲要说些什么。
“无双是个好孩子，我很荣幸能得到她的信任和喜欢，我会和她继续做朋友。”墨忘声音轻缓，方才一瞬的慌乱已经收起，扬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不失礼仪，“说起来，无双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啊，昨晚不是跨年吗，她坚持要熬通宵，天亮才睡，我就没有去喊她起床了。”提到柳无双，柳琴笑容里满是无奈和宠溺。
此事不仅关于墨忘，也和林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柳琴转而和郁檀郑重道歉，郁檀坦然与她说可能没法和林董交差，柳琴当即表示由她去联系林董，说明情况。
出门时，她们带上了自己的行李，柳琴有挽留她们再多住几日，但到底不合适。
柳家司机把她们送到了最近的一家酒店，已经提前帮她们订好了两个房间的套房。
进到房间里，关上门，空间隔绝。
墨忘才毫不掩饰自己的试探和疑惑，“郁檀，你不生气吗？”
郁檀站在落地窗前，遥望江边风景，低头俯瞰犹如蝼蚁一般的行人，嘴角扬起一抹笑，“为什么要生气？”她回身，眉眼上的愉悦不似假象，“就如柳琴所说，柳老爷子已经被控制，就算你和柳无双结婚，也进不去柳氏。”
“既是如此，何必搭上你的婚姻。”
不对。
哪怕是那样，郁檀也不该像现在这样笑得如此轻松。
“你有其他的计划。”炯炯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墨忘追问，“你的另一个计划是什么？”
郁檀挑眉，倒了杯温水，递到墨忘的手边，“别激动，坐下来我们慢慢聊。”墨忘的脸色，她担心她再这样紧绷着神经，紧绷着身体，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不用，你告诉我，你的另一个计划，到底是什么？”墨忘没有接过水杯，一味追问，没有得到答案誓不罢休，原本不惜以死威胁的人，在简清与她说的其他报复计划后，竟然无所谓原定计划失败* 的结果，这里面绝对不对劲。
她在想，是不是……郁檀的另一个计划，与简清息息相关。
“是不是，和简清有关……”
“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郁檀欣赏地看着墨忘，拿着水杯坐到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轻声说，“有个人在往这边赶了，我想由她告诉你，会比较好。”
她已经默认了。
墨忘眸色微黯，失魂落魄地随便进了一个房间，她想尽办法推开简清，不想要她蹚浑水，可她倒好，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直接跳进浑水中，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她可知，这其中有多危险？
柳家前任家主，柳广冠遭遇车祸成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二十多年都未曾醒来。
还有她亲生父母的惨死，全部都是败林志远和温婉婷所赐。
浑水中鱼怪凶兽众多，若他们不念亲情，简清与她别无二致，都是会被随时嚼食的猎物。
一个钟后，门外传来动静，简清和郁檀在攀谈。
没说两句，对话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是逐渐靠近她所在房间的脚步声。
墨忘能听得出，那是简清的脚步声。
‘叩叩’
“墨忘，我能进来吗？”
简清小心翼翼问，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我是简清，墨忘，我能进去吗？”
“……”
郁檀合上电脑，识相地进自己房间，把空间留给闹别扭的小情侣。
简清又敲了好几下门，都是无人回应，心头一紧，不会是出事了吧，按下门把手直接破门而入。
“墨忘！”简清急冲冲跑进去，坐在床尾沙发上的人安静抬眸，幽幽的眼神注视下，简清像是运作的机器人被按下暂停键一样，整个人都僵住，尴尬笑了两声，“又见面了，墨忘。”
“出去。”墨忘声音沉沉，眉头紧蹙着说。
简清抿唇，眼里闪过一丝委屈。
墨忘轻叹口气，“我暂时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麻烦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简清已经和郁檀搭上线，已经上船，尽管她再不愿也无法改变，唯独能做的，只有接受。
真是好一个先斩后奏。
“我只是想要帮你，墨忘。”简清没有离开，她蹲在墨忘的前面，尝试着去握她垂在大腿上的手，好在她没有避开，低声说，“我不想要看着你奋战，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待在划分出来的安全区域内，静观你在水深火热中，我做不到。”
“我知道你生气，我不顾自己的安危，这一点上其实我也生气来着。”
墨忘垂首，不语。
简清抚着她的手背，“不过你在生气，我就暂时不生气了。”
“你不生气了，我再继续生气，到时候你可要哄哄我。”
第97章 难道你不愿意和我白头偕老
【第九十七章】
“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你们, 这种划分界限的词，简清听着别扭，轻轻地啄了啄她的无名指, “我没有要逼你和我结婚。”虽然她很想。
“初步计划，是我进入林氏。我从内部，和你们里应外合。”
“你？”墨忘睁大眼睛，瞳孔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要进入林氏？你真的要告别舞台？”
她竟然真的舍得, 心跳变得异常, 紧张地握住她的手，“为什么, 是不是你的身体……”
她唇瓣都在轻颤, 不是紧张, 而是惶恐。
简清打断她不妙的猜想, 摸了摸她的脑袋，“所以你真的以为我是在骗你, 要钓你出来啊。”
“……”
墨忘抿唇，“对不起……”她追问，“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舞团最近太多负面影响？”
“确实有舞团的原因，现在名声已经在业界里臭了，还背负着一个官司, 经纪人说很可能舞团要结束了。”简清语气惆怅，毕竟是呆了挺长时间的舞团，如今走向坍塌，如何能不唏嘘。
“这个舞团没了, 还有下一个。”墨忘知道凭借简清的能力，不可能会面临没有舞台能上的窘境, 她执着地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简清怔了怔，蓦然轻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啊。”
她轻叹一声，“……我的舞蹈，失去了灵气。”
“我一直觉得，舞台是有生命的，只有舞蹈有灵魂的舞者才能将舞台的生命呈现出来，才能展现舞台的魅力。前不久，我回了舞团一趟，练习室正好在彩排，指导老师看到我，委托我帮忙做个示范，我跳了。”
“效果很不好，舞蹈动作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可是失去了最重要的灵魂。”
“没有灵魂的舞蹈，只能展现出一个死板的舞台，那和机器人在跳舞，没什么区别。”
她垂落的眸子注视着灰色的瓷砖，语调无比平静，言罢，扬起一抹笑容，“所以我放弃了，我不想敷衍舞台。”
墨忘紧盯着她的绝艳面庞，挑染的红已被她染回了黑色，在相城的第一次见面，她就注意到了。
什么时候，绽放的红玫瑰呈出了衰败的迹象。
她不知道。
因为她没在她的身边，因为她推开她了，所以无从得知。
“好啦。”
墨忘绞尽脑汁还未能够想出安慰她的话语，简清先释怀，握紧她的手，轻笑着说，“丢了这个工作，我也能马上进入下一份工作，放心，饿不死。再说，告别舞台，我也能好好休养我的老腰，不用等以后七老八十，还要你老操心我。”
“什么七老八十。”墨忘低喃，眉心紧皱不放，她知道简清肯定不如她表现展现的这般轻松。
“难道你不愿意和我白头偕老？”
“……”
墨忘抽回手，眉眼里的忧愁仍散不去，“你去林氏，能行吗？”没有进行过系统的学习，恐怕容易出问题。
“不行也得行啊。”简清抚着她的紧皱的眉头，很有耐心地将褶皱一点点抚平，“不要再皱眉啦，以后容易长皱纹的。”
“你别总是打岔。”墨忘小声抱怨，却没有推开她的手，简清便在她无声的妥协里更加得寸进尺，坐在墨忘的身侧，侧身将她整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所以要你帮我啊，当我的急训小老师。”
“你找郁檀。”墨忘铁着脸说，她还没有气过，对于简清瞒着她，直接和郁檀搭上线，让自己进入危险中的事。
“我才不要。”简清说，“一来没有你聪明，二来没有你温柔，我脑子笨，学习慢，找她的话岂不是要挨好多骂。”
她轻轻摇了摇墨忘的手，“你就答应做我的小老师吧，好不好，你也舍不得我被训得狗血淋头的对吧。”
身旁这个人黏糊得像只和主人几年没见的大型犬，但是这只大型犬很不听话，还很有自己的主意。
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答应了。
“你怀疑郁檀是南文栀，你有什么证实怀疑的办法吗？”墨忘突然说。
简清还惦记着墨忘和郁檀那一晚的谈话，记得墨忘有些奇怪的神色，暗暗打量着她的神情，一面温声说，“她对猕猴桃过敏，我委托人去查了，南文栀是不是也对猕猴桃过敏。”
墨忘心里没底，“过敏很可能和免疫力低下有关，免疫力低下，以前不过敏的东西也可能会变得过敏。”
就算一样对猕猴桃过敏，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铁证。
“我知道。”简清食指缠绕着她发尾，玩得不亦乐乎，表面却很正经地与她谈论，“可是要想不打草惊蛇地查，只有试试看这个思路。如果大动干戈，我担心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暴露了南文栀还没有死的消息，那样，南文栀谋划的复仇计划可能会功亏一篑。”
墨忘眸光一顿，的确。
简清的担忧不无道理，这么说来，她要拿郁檀的头发和她的去做DNA，这一行为也是很危险的。
还是暂时不要做了。
免得毁掉一切，尽管并不是她的主观意识。
“小老师，你还生气吗？”简清抱着她的手臂，歪着头问。
墨忘与她对视，时间在这一刻忽地变得缓慢。
眸光潋滟，撩动心弦。
视线亲吻眼睛，划过鼻尖，流连在薄薄的唇瓣，视野里的一切都逐渐虚焦，清晰可见的唯有透着致命诱惑的那一处。
简清倾身拉进彼此的距离，眼神热切，“好想亲你。”
吐息交缠，暧昧的氛围拉到了极致。
墨忘也不自觉沉进了奔腾的热意中，微微阖上眼，是允许的象征，简清心跳声噪如鼓点，羽睫扑闪，便要倾身。
‘碰！’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简清和墨忘纷纷被吓了一跳，立刻拉开距离，一触即发的暧昧去不复返。
简清满眼遗憾，怒气冲冲地起身，她倒是要看看是谁来打扰她的好事。
刚起身，她就被墨忘拉住手。
回眸，一句怎么了没问出，先看见墨忘凝重的神情，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拿起手机查看实时监控画面。
相城不似帝都，她暗地里培养的人都不在，尽管郁檀说会保证她的安全，但是她还是警惕为上。
她放置的是针孔摄像头。
简清看着曾经在警察局见过的监控软件，心中不是滋味，墨忘自己也在使用这种摄像头，或许当时被监控，早就发现过这个仪器，只是她没有声张……因为知道声张了，也没有用么……
监控实时画面里，客厅的桌子向一边倒塌，郁檀站在旁边盯着那处，神情里有点无语。
转动摄像头方向，对准酒店的门，完好无损，没有破门而入的迹象。
她这才放松。
“安全，我们出去吧。”墨忘说，抬头却刚好被简清拥住，浓烈的心疼写在她的脸上，墨忘迷惑，很诚实地回了拥抱，低声问，“怎么了？”
“没事。”
已经在客厅站快半小时的郁檀很无语地看着手牵手走出来的二人，毫无感情地问，“请问你们的耳朵是坏掉了吗？还有，在里面贴不够？走路还要牵着手。”太腻歪了。
“抱歉。”墨忘对她还是有点畏惧，在她不满的注视下道歉。
简清却扬起她们紧扣的手，问她，“是不是羡慕嫉妒，是的话我现在打电话给柳无双，让她来安慰你。”她记得有段时间，柳无双和郁檀也是经常手牵手出现，又手牵手离开。
要不是知道柳无双不正常，她都要怀疑她们是不是有点什么。
“……”郁檀眉眼下垂，颇为严肃，“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简小姐。”
一句调侃得到这么严肃的回答，简清觉得无趣，“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郁檀挪开很有压迫感的目光。
三人注视着地板上桌子的残骸，尤其是它莫名断了的一条桌腿。
纷纷沉默，桌腿的断裂处，这痕迹就不像是自然断裂，像是人为，有人拿锯子锯的。
“这是你弄坏的吗？”简清问郁檀。
郁檀摇头，“不是。”
她没事去锯桌子腿干什么，嫌钱多吗。
“我进来时按了监控，查了运行之后全部有人出现的监控画面，只有我们几个。”
郁檀多看了墨忘一眼，她倒是不知道，安装了监控。
“那就很好解释了。”郁檀说。
“嗯。”墨忘应和。
简清：？
茫然瞧着达成共识的两人，不可思议，“我是不是刚才耳鸣了一阵，没听见你们交流？”
“不是。”墨忘摇头轻声说。
“不用交流。”郁檀说，揉了揉眼睛，“接下来应该会消停会，我继续去睡了，你自己和她解释。”
“好。”
郁檀离开，她们也先回了房，进门简清就迫不及待追问，“你们知道是谁做的了？”
“柳不舟。”
“柳不舟？”
“酒店的套房是柳琴定的，而且这家酒店是柳家的资产。柳不舟想要查到很简单，要在我们入住前让人进来做破坏，以示警告，也是一句吩咐的事。”
简清担忧，“那我们是不是应该现在离开。”
“不用。”
墨忘安慰，“他只是破坏桌子，制造动静，没有做更加激进的事情，不过是在警告我们。”
第98章 现在最靠近危险的人换成了简清
【第九十八章】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 温婉婷要回娘家拜访的一日。
简清没能和墨忘待多久，掐着时间去到温婉婷所在的酒店。
“小姐。”管家特地从帝都赶来，明面上是代替林志远陪伴夫人回娘家, 实际上林志远抱的什么心思，一想便知。
“母亲呢。”简清低声，扫过地板上放置的各种大小的盒子，一部分是管家带来的，一部分是温婉婷到了相城之后, 利用几日的空余时间准备的, 对于回娘家这一事，温婉婷似乎也很紧张。
“夫人在梳妆, 小姐, 您用过午饭了吗？”管家问, “夫人母家今晚会展开一个晚宴, 您需不需要再吃点东西？”
“不用。”简清摇头拒绝。
“夫人准备了您爱吃的糕点，我已经打包好了, 稍后会一起放到车上，您什么时候想吃，随时叫我拿给您。”
“嗯。”
紧闭的房门还没有要打开的迹象，简清干脆坐到沙发上，边看墨忘传来的一系列急训资料, 打开文档没看多久，就眼花缭乱，文字像是会跳舞，一蹦一蹦, 就是怎么也进不去她的眼睛里，到达她的脑子里。
看得头疼, 她干脆关掉文档：墨老师，我觉得网上授课没有用处，需要线下补课。
墨忘：……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过来就是了。
已到这个地步，除了硬着头皮上，也没什么回旋的余地。
简清满意，随手捞了一个抱枕，抱在怀中，对着屏幕敲敲打打：墨老师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过去，你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教我是嘛？
墨忘抿唇，放下刀叉，撇了眼对面正常在吃饭的郁檀，打字：如果我没时间，还有郁檀教你。
简清笑容消失一瞬：不可以哦，我只接受墨老师的课程，其他老师都不要。
还附带一个委屈的表情包。
墨忘眼里露出一些无奈，恍惚间觉得回到了大一大二的时候，简清有个必修课也经常挂掉，宿舍里的都是成绩好的，看到她不堪入目的成绩，干脆决定大家轮流给她补课，都被简清给拒绝了，说已经请了私教。
私教就是墨忘，偷偷摸摸地去往比较僻静，距离大学也远的咖啡厅进行恶补。
那时候墨忘也说过，如果她没有时间，可以找宿舍里的人帮忙，简清也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郁檀放下叉子，颇为无语地看着对面陷入了回忆的墨忘，简清对她的影响就这么大，一顿饭都不能专注地吃完。
她屈起指节，在桌上敲了两下，本意是想让墨忘回神，提醒她快点吃，免得面食冷掉，难以入口。
结果，对面的人在听见敲桌的声音后竟浑身惊颤，神色惊恐。
“对、对不起……”
敲桌声在耳边无限放大，交织成一阵耳鸣，尖锐的声音刺穿她的头盖骨，墨忘眼前发黑，不安地攥住自己的手腕，下意识道歉。
郁檀愕然。
“你怎么了？”她关心道。
话音刚落，她就想起自己调查到，关于墨忘在林家如何被虐待的讯息。
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吧。
迟迟没等到疼痛袭来，墨忘的恐惧才被她逐渐占据上风的理智强制压缩到角落处，面前的黑暗稍稍退去，重见天日，墨忘按着胸口，心脏跳动得异常快，快到带起了一阵绵密，好久不曾感受到的疼痛。
约莫睡眠不足，又没休息好，才会让旧痛找到可乘之机。
墨忘如此判断。
“你还好吗？”郁檀担心她会牵动心脏病复发，绕到她那一边座位上，仔细观察她的神态，“要不要我叫救护车？”
“……不用。”墨忘摇摇头，面色惨白，坚持着说，“我没事，多谢关心。”
她似乎很不习惯被人担心，所以在感受到别人的关心时，第一反应都是推开，拒绝。
郁檀看着她难看的神情，晃眼间，竟然看见了妈妈的影子。
抚上她后背的手惊愕得顿住，眨眼，再看，妈妈的影子不见。
惊讶依然弥漫心头，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能在一个陌生人的身上看到妈妈的影子，难道就因为墨忘和妈妈一样有心脏病。
未免太过牵强。
或许是昨晚太晚睡了，又因为执念太深，才出现的幻觉吧。
郁檀摇了摇头，打消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让自己专注于眼前。
“我带你去阳台，那里空气流通好。”郁檀不由分说地在墨忘又要拒绝的神色中，拉着她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扶着轻飘飘的身躯走进阳台里，空气流通是好，但是冷也是真冷。
让她坐在吊椅上，郁檀先把自己身上的大衣脱下，盖在她身上。
“我再去拿条毛毯，还有温水。”郁檀说完，转身离去。
身上盖着的大衣还残留着她的余温，很暖和。
幽幽清香，不同那抹玫瑰花香醉人，却意外地一样令墨忘安心。
心脏的躁动平缓，难耐的疼痛也减弱，墨忘大大松了口气，凝滞的思绪也活泛起来，除了简清，她很少能在别人的味道里感受到安心，她对郁檀好几次莫名的安全感，或许，就是印证郁檀身份的最好证据？
因为是血浓于水的姐妹，所以才能有安心的感觉。
正想着，郁檀端着水，抱着毛毯过来了。
“给你。”郁檀递上水杯，仔细看了眼她的神色，似乎恢复了一些，没有像刚才那样的惨白，提着的心才堪堪放下，“既然现在计划变了，你现在就无需从前那样紧绷。除了给简清特训之外，你好好休息吧，身体重要。”
先天的心脏病能治好，比彩票中奖还要难得。
要是因为后期没养好，导致落下病根，致使心脏病复发，可是得不偿失啊。
墨忘握着微烫的玻璃杯，凝着水面的波澜，不语。
无需从前那样紧绷。
怎么可能呢。
现在最靠近危险的人换成了简清，一想到这里，墨忘都坐立难安。
听见了她的心声一样，郁檀安慰，“简清那边，至少还有温婉婷，温婉婷的背后是温家，林志远就算想要动简清，也得考虑后果。”
……
温家的家主，温凤明，是温婉婷弟弟的女儿。
温婉婷和简清抵达温家时，温凤明亲自陪着祖母前来迎接。
温老夫人上了年纪，对于这个叛逆的女儿，既是责怪更是想念，一手握着女儿的手，一手握着外孙女的手，去书房聊了好久好久。
温家的长辈们都还在世，其他来拜年的人都无需温凤明亲自出场，她干脆回房间躲个清净。
刚进去，手机就有电话打进来。
可不正是老朋友墨忘么。
以前不见她打电话来，现在她的女朋友拜访温家了，电话倒是打来了。
“哦呦，这不是大忙人墨忘吗，啊呀呀，竟然想起我这个老朋友了？好难得哦。”温凤明用调侃的语气说，“哎呦，不会是因为女朋友，所以才打给我吧？”
墨忘被调侃得面色发红，“凤明。”
“嗯哼，大忙人说吧，什么事情啊？”
“凤明，你好好说话。”
温凤明嘴边泛起真切的笑意，“好啦，不闹你了。”她正了正脸色，“你的身体如何？我看了新闻，说你手术治好了心脏病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墨忘答。
温凤明顿时放松，“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但是又找不到时间联系你，想直接飞过去探病吧，又被我老婆管得死死的。”她声音里虽有无奈，但在提到老婆的时候很明显荡漾起一波春风。
“嫂子还忌惮我？”
“可不啊，我都和她发过誓，我真的不喜欢你了，她就是不信。可能是你太好看了吧。”
“嫂子是珍惜你，我听你的语气，也不像是为嫂子的控制欲为难的样子。”墨忘猜温凤明不仅不为难，还享受得很。
“听老婆话发大财，我当然是巴不得老婆管着我啊。”
“好啦。”温凤明转入正题，“你想我帮你什么忙，直接说就好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墨忘抿唇，“我想拜托你，帮我保护简清。”
温家的产业里，有一家顶级的安保公司，其专业度和缜密度是其他安保公司没得必的。
“仅限相城吗？”温凤明问。
“不，帝都的时候，也希望能有人保护她的安全。”墨忘自从知晓林志远的情人又怀孕，林志远包庇私生子在学校里的恶行开始，就有种强烈的预感，林志远肯定不会在意简清这个女儿的生死。
如果挡了他的道，他或许会像南家一样，对简清。
温婉婷是宝贝简清，可是她精神不正常也是事实，她一旦疯起来，哪里还顾得上简清的安危，甚至自己会不会被法定伴侣强制关进某家精神病院都说不好。
“我了解了。”温凤明听出她的郑重，于是同样严肃地回答她，“我会安排的。”
“酬劳的话……”
“酬劳就不要说了，当年温氏安保能发展起来，还少不了你的智慧呢。”
知道墨忘不爱占便宜，温凤明笑道，“实在要感谢我的话，哪天你有时间请我和你嫂子吃顿饭，带上你女朋友一起，我们两家好好聚聚，怎么样？”
女朋友……
墨忘眸光黯了黯，勉强勾起唇角，“好。”
第99章 就是有点想你
【第九十九章】
简清觉得温家现任家主很奇怪。
饭桌上就总觉得她总投来打量的目光, 在吃完饭后，温婉婷被祖母拉着去后花园，她总算是可以摆脱掉虚假的乖巧笑容, 躲在角落里坐一坐，歇一歇，被环绕的家主竟然是直接找她去书房单独谈话。
“温家主，找我……”她话还没说话，便在温凤明不赞同的目光里逐渐收声, 是不是说错话了？
温凤明看出她的局促, 虽然还想逗弄逗弄，但是想到这之后可能会被墨忘算账, 于是主动说, “叫我温姐姐就好。”
“温姐姐。”简清轻轻喊了一声。
“诶。”温凤明笑开, 喊她坐, 然后就不说话了，撑着下巴打量了她好一会。
墨忘的目光真是不错, 自己是个大美人，看上眼的也是个大美人。
美人配美人，王道。
嗯，不过就是还是没有她夫人好看。
温凤明的目光是善意的，但是过度的注视还是让简清浑身不得劲, 坐如针毡，“温姐姐，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温凤明摇头，“是看你太好看了。”
她笑着说, 简清更是不自在，“温姐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温凤明一怔, 突然意识到什么，皱着眉头问，“墨忘她没有和你说起我吗？”
从温凤明的口中听见墨忘二字，简清目光一顿，盯着她问，“温姐姐和墨忘认识？”
“嗯，我们是老友了。好久之前就认识，我能成功上任家主，还得多亏了墨忘在背后为我出谋划策。”温凤明承认，墨忘竟然真的没有和简清说她们之间认识。
思索两秒，“难道是因为，我曾经追求过她，她怕你误会，所以没告诉你？”
简清唇边的笑容这下是真的僵住了。
温凤明，追求墨忘？
温凤明瞧见她笑容凝滞，扑哧笑出声，摆手道，“你放心，我的追求从来都是单方面，墨忘就没有理会我过。而且，那时候才初三，我猜我是把仰慕错认成了爱情。”
“初三？”简清语气淡淡，那是她不曾参与过的时间。
“我成熟得比较早。”
青春懵懂，萌生情愫，误会情愫所蕴含的意义，不稀奇。
“初三的墨忘，是什么样子的？温姐姐可以告诉我吗？”简清关注点已经从温凤明追求墨忘，转成了她与墨忘没相遇时，墨忘是何模样。
“可以啊。”温凤明并不吝啬，滔滔不绝讲了起来，“墨忘当年可是我们学校公认的病美人校花。虽然因为身体不好，经常住院，很少来学校，但是来学校的那些天，绝对有很多人去围观她。”
“毫不夸张讲，我只要从车上下来，看到校门口明明开着，但是学生都驻留在原地，我就知道可能是墨忘来了。”
“墨忘还挺低调，常从后门悄悄进去，不过后来被发现后，学生们就从前门特地跑去后门进学校。”
“她的成绩还特别好，可能身体不舒服待在家里时也不曾松懈，请了家教在家里补习吧，名列前茅，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从未跌成过第三。”
她的神情很自豪，好似在讲自己曾经的辉煌一般。
简清一边听着墨忘的往事，一边又升起了对她的防备。
“不过吧……”温凤明不知想到什么，神情忽然少了雀跃，轻叹了声，眼中含着心疼，“不过，她身体实在太差了。没办法参加体育课，课间操那些，老师也直接给她免掉了。”
“每当到了体育课和课间操、跑操的时候，课室只剩下墨忘一个人坐着，不时写字，不时抬头看向窗外，看窗外大家活跃的身姿。”
“我觉得她很孤单，所以我装病和她一起待在课室，慢慢地熟悉起来。”
话毕，温凤明从回忆里抽身，抬眸便对上了简清意味不明的眼神。
太熟悉了。
简直和她夫人无声质问她时一模一样。
她立刻说，“你放心，我现在对墨忘真的没意思了，而且我已经有老婆了，我老婆又美又温柔，很爱我，我也爱她。”
有老婆了？
那就不用担心了，她要是真会做出点什么，她老婆先把她大卸八块。
简清扬起笑，“我没有误会，我当然是相信你的，温姐姐。”
“那就行。”温凤明可不希望被误会成还对墨忘有觊觎之心。
“凤明。”一位身着旗袍，挽发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瞧见简清，温和一笑，“简清妹妹也在啊。”
“老婆。”温凤明立即起身去拿手中的托盘，三言两语交代，“简清是墨忘的女朋友，她委托我照顾她，这不，我看她自己一个人在角落坐着无趣，就喊她来书房坐一会。”
女朋友？简清面上不显，心中暗暗惊诧。
墨忘是这样和她朋友介绍自己的身份吗？
“原来是墨忘的女朋友。”女子温柔一笑，“你好，我是风迁。”
“你好……”简清犹豫了一下，“风姐姐。”
“你们好好聊，我还有事需要处理。”风迁主动告辞，一颦一笑宛若春风，轻声说，“简清妹妹不用太拘束。”
“不会，风姐姐再见。”
“嗯，再见。”
温凤明送她到门口，趁着简清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瓣，在老婆嗔怪的目光下，讪讪一笑，没办法嘛，谁叫她长得这么迷人，诱惑人心。
“好好招待客人。”风迁捏了两下她的后脖颈。
酥酥麻麻感觉游走遍全身，温凤明湿漉漉的目光宛若一只离不开主人的大型犬，全然不见在公司，在外人面前的凌冽严肃，勾着风迁的指节，“我们今晚不在温家住，回自己家，好不好？”
风迁受不了她水汪汪的眼睛，败下阵来，“你等一下和祖母好好说，莫要惹她生气。”
“好。”
得到满意的答案，温凤明才返回书房里，和简清继续聊。
等到温婉婷派人来找简清，简清方才告辞，离开温家。
和温凤明也不只是闲聊，简清试探着问了一些问题。
知道了温凤明并不知道墨忘在林家备受欺负的事情，
也知道了当年南家出事时，温家当时的家主因为决策不当，让温氏受损了好几个亿，引得股东不满，同时又要忌惮来到相城的柳家，焦头烂额，无暇分心。
温家没有推波助澜，也不是威胁。
简清将自己的结论发给伍雁。
“清清。”温婉婷绞着手，喊道。
在温家，在母亲面前还展现得游刃有余的人，在女儿的面前变得不知所措。
“嗯？”简清放下手机，看向她，警惕收在心里，轻声道，“怎么了？”
“昨天，年夜饭是在外面吃的，明天可不可以……”温婉婷小心翼翼，“和我吃晚饭？”算是，补上的年夜饭。
简清沉默片刻，接下来她要进入林氏，还需要温婉婷的引荐。
之后还需要想办法从温婉婷的手中获得股份。
不管哪一项，都需要温婉婷的助力，现在她就不能和之前那样，随心所欲。
“……好。”她终究还是答，甚至主动提出，“母亲想要尝尝我的手艺吗？不如我来下厨吧。”
“可以吗？”温婉婷惊喜，原本以为能让简清答应自己一起吃饭就已经很难得，没想到竟还能尝到她的手艺。
“嗯。”
“谢谢宝贝！”
温婉婷克制着自己想要拥抱的冲动，忐忑的面容挂上了欣喜的笑容。
简清心中不是滋味，撇过头，不去看她，与司机说，“麻烦你送我到附近的地铁站。”
司机还没说话，温婉婷就急着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
去见墨忘啊。
实话不能说，简清看向窗外，“去见一个朋友。”
温婉婷静了几秒，在简清思考要不要趁着行驶的车速缓慢，直接拉开门把手下去，又摇头打消缺乏安全意识的念头时，妥协道，“去附近的地铁站。”
“是。”司机道。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很快温婉婷又唤她。
简清偏头，看着她摊开的掌心里躺着的那张银行卡，不解问，“这是……”
“是母亲给你准备的压岁钱。”温婉婷将卡片放在她的腿上，带着少许的乞求，“你收下吧，这是母亲第一次能够把压岁钱送到你手上。”
直接准备银行卡，简清摸不准里面有多少钱，但是想来会不菲。
拒绝在嘴边，对上温婉婷通红的眼眶，还是收下，“谢谢母亲。”
“不用，不用，你能收下，母亲真的很高兴……”温婉婷激动到啜泣。
简清安慰了两声，却没伸出手去安抚她。
捏着硬硬的卡片，心想，或许可以把银行卡的钱转给郁檀，让她有更充足的资金，交代南家旧部隐秘做事。
本也是南家的东西。
尽管调查结果未出，简清已经心里认定了郁檀就是南文栀。
林氏集团里，除了她之* 外，没有其他人比她要符合了。
辗转到墨忘所在的酒店。
用房卡刷开了套房，推开门，端坐在沙发上的二人视线不约而同从电视上移向她。
“你来了。”墨忘起身迎过去，眉眼深刻着担忧，“顺利吗？”
简清张开手，将她紧紧拥进怀中，点头说，“很顺利。”
“就是有点想你。”
郁檀；……
扭头看向电视，面无表情，默念：我是聋子。
第100章 柳无双竟然不是先天疾病
【第一百章】
柳无双家门外, 一辆白色商务车停下。
墨忘和郁檀从车上下来。
她们本打算今天启程回去帝都，结果临时收到了柳夫人的电话，邀请她们到家中一聚, 说是柳无双想要见她们。
打着柳无双的名号，却没听见柳无双的声音，她们都很怀疑，柳夫人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简清没有和她们同行，从另外一个地方赶来, 不过倒是刚好前后脚到, 下车后，望着刷成粉色的外墙愣了愣。
和其他家高档的别墅风格, 柳无双家的太过突出。
想想柳夫人对柳无双的爱护, 倒也是能够理解。
“三位小姐, 这边请。”女仆出来迎接。
她们在客厅落座, 墨忘和郁檀来过，还住过几天, 对这里不算陌生，独独才来拜访的简清望着整面整面的展示柜，眼里充满新奇。
“三位小姐，请喝茶，夫人和小姐很快就下来了。”
“嗯。”
郁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说，“龙井茶，绿茶。”
简清一听，忙阻止墨忘伸手去拿茶杯的举动, “绿茶，你不喜欢喝, 而且也不适合喝。”
墨忘顿住，简清喊了女仆，拜托她换成温水。
“会耽搁你的工作吗？”墨忘朝着郁檀问了句。
郁檀只是说，“在可控的范围内。”
墨忘没再问，联姻失败，郁檀或许会被林志远问责吧。
“不用操心。”郁檀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无能到别人担忧的地步。
墨忘莫名看了她一眼，她不过是对合作伙伴表示一点关切而已。
恰好温水拿上来，简清将温水放进墨忘的手中，把她茶杯里盛着的茶倒进自己空了的杯子中。
等了有点太久，问女仆，“你家夫人和小姐还没有下来吗？”
“应该快了，十分抱歉，三位小姐。”女仆满怀歉意，她也不知道夫人和小姐今日怎么那么磨蹭，平日有客人来，就算小姐不配合，夫人也会督促小姐抓紧时间，教育小姐不能让客人等。
“没事。”
女仆去一探究竟，客厅一时间只剩下她们三人。
简清悄悄挪了挪位置，靠近墨忘，与她耳语，“今天早上有没有好好吃饭？”
“昨晚睡得好吗？”
自从给温婉婷做了一顿饭之后，温婉婷就经常提出要她去做饭，做完饭又回用各种理由把她留下，本来就不多的时间被这样一占，完全没有剩余和墨忘见面的时间了。
“睡得挺好。有好好吃饭。”墨忘低声回她，感受到一抹温热尝试撑开她的掌心，下意识放松，随她作弄，“你呢，你有没有睡好？”
昨晚简清是在温婉婷的房子里留宿的，她知道。
“没有。”简清苦着脸，低喃，“我给她念了好久的故事才肯放我走，躺在床上，我就开始想你，好想见你，满脑子都是你，根本睡不着。”
她一字一句说着，强调了好几遍想念。
墨忘对她的直白猝不及防，尤其在感受到投来的似有若无的目光后，有一团火迅速燃烧，立刻拨开了她纠缠自己的手，“严肃一点，这是在外面，还是在别人家里。”她旁边甚至还坐着一个郁檀呢。
“我就是吊儿郎当的人啊。”简清厚脸皮，继续和她咬耳朵，“我真的好想你。”
“……那下次，你半夜偷偷出来。”
“出来干什么？”简清挑眉。
墨忘：“……”
“嗯？”简清偏要她讲清楚，“我出来做什么？”
“出去找酒店睡觉。”墨忘侧过头，不看她含着笑意的眼。
简清握着她的手，笑意更浓，“我去找酒店睡觉干嘛？酒店里有你吗？”
郁檀实在无语，她们知不知道，因为坐得实在太近，几乎是一条直线，周围那样静，所以她们压低的音量根本没有什么用处。
侧过身去，想着眼不见为净。
墨忘关注到郁檀的反应，瞪了她一眼，“梦里有。”
简清眉眼弯弯，“那的确是，你怎么知道我会梦见你呀？难道是因为你也经常梦见我？”
墨忘一时语塞。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会了，背着她去偷偷特训了吗。
“嗯？是不是呀？”
“咳咳。”
郁檀清了清嗓子，简清立刻噤声，回头果然看到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母女二人。
柳无双仍然穿着一身连衣裙，不过比从前繁琐的连衣裙要比较朴素一些，也只不过是色彩朴素，从她的布料能够看得出她这一身全是定制，价格不菲。
她挽着柳夫人的手，眼里似乎多了一些什么，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纯真。
三人前前后后起身，刚要唤，被柳琴紧急叫停，“不用那么客气，你们坐，坐下就好。”
走到平地，柳无双像是脱了缰绳的小马，登时欢快地朝郁檀奔去。
“郁姐姐！”她的声音清亮，直接扑在郁檀身上，好在郁檀被她几次三番弄得都有了下意识的准备，稳稳地接住她过分热情的怀抱，“郁姐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想不想我？”
原本应该坦荡的事，在柳无双的特殊对应之后，郁檀莫名就有了一些心虚，和柳夫人礼貌一笑，看她没什么其他的反应，才回应柳无双的热情，“我也想你，双双。”
“嘿嘿嘿……”小麻雀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嘀嘀咕咕说了好些话，缠着墨忘也问了好，在和简清说话的时候多了一分的拘谨，闲聊没几句，拉着郁檀又要去看那些引以为傲的收藏品。
郁檀拿她没办法，也舍不得她满面的笑容染上阴霾，顺从她跟着。
眼看她们要拐去其他地方，柳琴喊住，“等等。”
她强制拉过柳无双，坐在自己的身边，又吩咐了仆人们都离开。
“此次找你们前来，除了无双想见你们，有件事情，我也想与你们商量。”柳琴对她们的态度也有哪里发生了改变，和从前不一样了，尤其把目光落在郁檀身上时，竟还有了一抹……怀念？
郁檀因那抹怀念而怔神，墨忘见她呆住，出声道，“柳夫人想与我们商量什么事情？”
“除夕那日，我匆忙离开，其实是为了带无双去做鉴定。”柳琴坦白。
“鉴定？”墨忘问，“关于什么的鉴定？”
“她先天疾病的鉴定，唐氏儿的鉴定。”柳琴握着女儿的手，“无双出生后，医生判定她是唐氏儿，我不愿意相信，她那么可爱，面容那样正常，怎么可能会是唐氏儿？家里人也不愿意相信，我丈夫和公公带她去好几家医院重新做鉴定，所有结果都显示她就是唐氏儿……”
顾不得还在坐月子，她跟着辗转了多家医院，却看不到想要的答案。
当时的心酸还历历在目，柳琴眼眶爬上一抹热意，“很久，我才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接受我的孩子往后的人生不是自由，永远会被无形的命运束缚着的事实，期待落空的感觉太难受了，于是我再也没有尝试过，带着无双去做鉴定。”
“可是，可是除夕那天，无双竟然为我们脱身想到办法，并且付诸行动。”柳琴摩挲着女儿茫然，不知道发生什么的面庞，声音哽咽，“我又找到了一丝希望，所以我立刻带着她去了我自己投资的医院做鉴定。”
“鉴定结果说——
无双根本不是唐氏儿，是某种不知名的慢性药物，导致她现在如此状态。”
“医生还推测，那种药甚至是在无双还在我腹中的时期，潜伏到她的身体里。”
墨忘和简清双双睁大了眼睛，出乎意料，柳无双竟然不是先天疾病，是被下药。
郁檀神色如常，“既然潜伏多年，为何一直以来都没有查到她身体里还有一种不明药物？”
“……”柳琴面色沉了沉，眼眸中浮现痛恨，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柳不舟做的鬼，是他篡改了无双每年的体检报告，用封口费买通了医生，让他们闭嘴。”
她的情绪没控制住，手心力道不小心加大，柳无双觉得疼，但是没说，忧心地看着红眼睛，要哭的妈妈。
她在想，她今天很听话，昨天也听话，前几天去医院做检查也乖乖的，没有买玩偶，为什么妈妈还不开心，还要掉眼泪呢。
郁檀关注到柳无双的不安，出言安抚几声，柳琴才回过神，忙松开女儿的手。
瞧着女儿不时就看郁檀一眼，眼睛巴巴的，和小狗一样，叹了口气，妥协，“你去找你郁姐姐吧。”
“嗯！”柳无双毫不留恋，起身就走。
墨忘在此时出声，眉头紧锁着，“只是柳不舟吗？”
她质疑，“柳不舟在那时便有如此大的权利，能够一手遮天？”
柳琴一怔，望进墨忘幽深莫测的眼眸里，“你、你什么意思……”
“我怀疑，柳不舟的背后还有人。”墨忘直言，郁檀朝她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柳琴将郁檀对墨忘的欣赏收进眼里，心里愈发沉了，“你……怀疑是谁？”
墨忘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关键时刻，还是简清捏了捏她的手，给了她勇气。
“我怀疑——
柳观海。”
“您的公公，无双的爷爷。”
【请收藏闻心小说 努力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