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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82 章   第182章


    “这是,火|枪?”谢应忱微挑剑眉。


    大景朝有火|枪营,谢应忱也是见过火|枪的。


    火|枪是凶器,像刀械铁器一样被朝廷所管制。


    朝廷常用的火|枪称为火绳枪,而这匣子里的火|枪明显与火绳枪有所区别。


    谢应忱把它从匣子里拿了起来,抓在手里掂了掂,慢慢悠悠地把玩了一番,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他用过火绳枪,觉得发射远不如弓箭便捷,射程也不如弩箭,也因而,如今在军队中,依然以弓箭为主。


    火|枪营也才区区三千人,尚不成气候。


    这把造型奇特的火|枪虽说与火绳枪有所差异,但谢应忱稍稍把玩一下,就大致明白了用法,手指若有所思地在扳手、上方的金属夹以及燧石上摩挲了两下。


    “外祖父,这火|枪没有火绳,是不用点火吗?”


    殷湛拈须,哈哈大笑:“阿池,你果然目光如炬。”


    “你且试试。”


    说着,老爷子随手推开了一扇窗户,示意谢应忱往院子里发射。


    谢应忱从匣子里取出了铁丸和火药,先疏通了枪管,接着往火药池填入火药,再将铁丸装入枪管……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修长白皙的手指擦过那冷硬暗沉的枪管时,有种冰冷强势的美感。


    若是火绳枪,现在就该点火,使火绳点燃黑|火药,进而将枪管内装的铁丸发射出去。


    这把火|枪不用点火的话,那应该就是叩动扳机,令燧石击打火镰……


    见他举起枪,枪口对准了外头,顾知灼兴致勃勃地指向了外头庭院里的一棵红梅树,道:“阿池,你就射那棵梅树吧。”


    接着,她忙不迭地捂住了耳朵,也示意老两口赶紧捂住耳朵。


    “好。”谢应忱浅浅一笑,右手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响起,有什么东西从枪口急速地喷出,快得几乎肉眼难以捕捉。


    就看到庭院里的那棵梅花树的树干上多了一个大孔洞。


    长满红梅的花枝剧烈地抖动起来,片片红色的花瓣如雨般落下,纷纷扬扬,下起了一场花瓣雨。


    枪口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室内扬起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漂亮!”殷湛大力地击掌,浑浊的老眼灼灼发亮。


    一旁的顾知灼来回看着这一老一少,觉得有趣:这男人啊,无论什么年纪,果然都痴迷枪械啊。


    谢应忱将这里火|枪又把玩了一番,眸子也亮了几分,对殷湛道:“这火|枪用起来更简单,准头也更为精准。”


    “这不是大景的火|枪。”他肯定地说道。


    殷湛笑着点头:“这是上个月海船从西洋带回来的。”


    在前朝时,中原就已经有了火绳枪。


    火绳枪传到了西方后,西洋人对它进行了一些改进。


    “马管事在西洋的某个国家偶然见着,觉得我应该会感兴趣,就带回来给我看看。”


    “阿池,你觉得这种西洋的火|枪怎么样?”殷湛问道。


    谢应忱在那犹发着烫的枪管上摸了摸,缓缓道:“这把火|枪最大的缺陷仍是发射的步骤太繁琐,每发射一次,我至少可以射出十几箭,不过,相比朝廷目前持有的火绳枪,用起来确实更为便捷。”


    “这火|枪不错。”


    火|枪的杀伤力极大,想必海外也该跟大景一样,对军械会有所管制,寻常人是拿不到的。


    谢应忱看着枪口的缕缕白烟,又道:“外祖父,这把火|枪想是得之不易。”


    殷湛笑而不语。


    窗外的那株红梅还在“簌簌”抖动着,几片零星的花瓣随风飘进了窗内。


    谢应忱眸中的亮光闪动了一下。


    虽说只有这一把火|枪,但这把枪让他看到了一个可能性——


    火器的可用性。


    西洋人既然可以改进火绳枪,那么他们也可以。


    大景既有擅长使用火药的工匠,也有擅长机巧之术的奇人,绝对不会比西洋差。


    要是能在这把西洋枪的基础上,加以改进,让火|枪的发射步骤更为便捷,准头更高,甚至像连弩一样可以连发几枪,再让火|枪营的将士全都配上最新型的火|枪……


    谢应忱脑子转得飞快,甚至想到了几种火|枪手与弓弩手配合的作战方式。


    殷湛捋着下巴的山羊胡,眸中闪着睿智深沉的光芒。


    顾家的确是不争气,他们殷家又是商贾。


    但就算是商贾,也不是毫无用处的。


    他拿出这把西洋火|枪,就是想要告诉谢应忱,告诉所有人,他可以为朝廷找到更便宜的粮草,可以为朝廷带来新的武器,不仅是这些,其它军用辎重、石料、矿产、药材乃至工匠……无论大景需要什么,他都有本事牵线搭桥。


    他的宝贝外孙女,不是没有娘家可以靠的。


    她不会比任何人差!


    虽然殷湛没有直言,但都是聪明人,谢应忱自然能够想得明白老爷子此番的用意。


    谢应忱将这把火|枪又放回到了匣子里,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这辈子,只会有夭夭一人。”


    谢应忱明白二老的忧心,目光坦然地迎视着殷湛苍老却锐利的眸光。


    殷湛这一辈子走过大江南北,曾东游倭国,也远赴过西洋,他看过很多人,与各种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也会看人。


    谢应忱是不是真心实意,殷湛看得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殷湛的另一半心也放下了。


    还是他们的燕儿好福气。


    老者的脸上露出带着几分慈爱,几分欣慰的笑容,慢慢地喝了口茶,就听谢应忱接着道:“等立后大典后,我会让岳母袭了沐恩公的爵位……”


    殷湛老脸愣了愣,眼眸倏然睁大,嘴里的那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外祖父,快吐出来。”顾知灼生怕老爷子呛到了,连忙抬手托住他手里的茶盅凑到他唇边,另一手又给他抚背。


    殷湛低头把口里的那口茶吐在茶盅里,用一种出离震惊的表情看着谢应忱。


    这小子!


    阿池这小子还真是绝了!


    殷太太也是一脸惊愕,暗暗庆幸幸好自己没喝茶。


    谢应忱含笑又令廖妈妈去给老爷子重新沏茶,含笑道:“外祖父,外祖母,要是谁再在您二位跟前胡言乱语,不必客气,将人打出去就是了。”


    谢应忱完全可以想象,既然都有人敢弹劾夭夭来试探他的底线,那么自然也有人敢在岳母以及二老面前瞎嚼舌头,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殷湛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总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阿池是说真的?


    把国公的爵位赐给皇后的生母,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怕是连戏本子也不敢这么写。


    当他把手里的茶盅放在桌上时,便差不多想明白了。


    殷家是商贾,属九流之末,阿婉已经与顾衍义绝,自然也归为了商籍,在那些个自诩名门的势利眼跟前,怕是觉得他的阿婉好欺。


    他也听阿婉说了,她在外头巡视生意时,时不时地会与从前的一些旧识“偶遇”,那些人总借故让她见礼,又阴阳怪气地说着一些“女子不该善妒”,又或者“为人妇者当主动为夫纳妾,开枝散叶”云云的话。


    这些话是冲着谁去的,又是什么意思,谁都懂。


    这一个个都盯着东宫,想往东宫塞人呢!


    这段日子,殷湛一直忧心忡忡,既担心外孙女,又替女儿觉得委屈。


    此刻再看谢应忱,老爷子眼里的慈爱又浓了几分,温情脉脉。


    燕儿不止是个好福气的,也是个会识人的,阿池啊,这是不想让人怠慢了殷家,怠慢了燕儿的生母。


    以后,但凡再有人敢在阿婉跟前再说些乱七八糟的,有了这沐恩公的身份,阿婉大可以一巴掌呼过去。


    阿池这孩子能有这份心意,实在是……


    殷湛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之前的不安真是庸人自扰了。


    他随手把放火|枪的木匣子往旁边一推,笑得眼角皱纹更深,对着谢应忱挥挥手:“来来来!”


    “下一盘要是你赢了,外祖父给你一样好东西。”


    他露出了神秘兮兮的笑容,对着谢应忱的态度更加自然。


    顾知灼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


    这些日子,谢应忱不在,她一心顾着京城大局,倒是忽略了一些事。


    她没说,只默默地放在了心上。


    这会儿面不改色,她托腮,俏皮地凑趣道:“有什么好东西?外祖父,我也要。”


    “给了阿池,还不就是你的。”殷湛伸指点了点顾知灼的小鼻头。


    “那我不帮您了。”顾知灼挪了一个位置,又往谢应忱那边坐,一手挽着他,“我帮他!”


    她转头凑过去,光明正大地对着谢应忱说起悄悄话:“我们把外祖父的好东西都赢来!”


    谢应忱:“好。”


    殷湛的棋瘾犯了,赶紧从棋盒里抓了把白子,急急催促道:“阿池,快猜子。”


    这时,知秋掀帘进来了,禀道:“殿下,太子妃,梁公公来了。”


    梁铮没一会儿就跟着一个小丫鬟进了屋,他是带着折子来的。


    折子上的是礼部拟的登基大典的仪制。


    谢应忱从棋盒中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猜了子。


    若老爷子手里的棋子为奇数,则谢应忱执黑,反之执白。


    “我执黑,你执白。”殷湛乐呵呵地放开了手,露出掌心的四枚白子。


    谢应忱微微一笑,一手整理着棋盘,另一个手随意地翻了翻那道折子,就直接把它丢了回去。


    只给了梁铮一个字:“改。”


    于是,梁铮二话不说,捧着折子走了,对着礼部尚书好好敲打了一番。


    等第二天他在文华殿,再递上折子的时候,谢应忱终于不是整个儿打回去了,而是直接勾了几条,让礼部接着改。


    谢应忱白天在文华殿处理政务,等忙完了,黄昏就回殷家住,就如同民间在媳妇娘家住对月一样。


    朝野上下,都在暗暗地观望着,思量着。


    然而,还不等他们悟到点什么,就有几家诰命夫人得了太子妃派人送来的帖子。


    不是宣到东宫,而是宣到了殷家。


    这帖子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被太子妃召见是一种荣耀,谁也没有多想,就一身大妆去了殷家。


    到了后,一直从上午巳时直等到了午后未时,都没人叫她们进去。


    她们也不敢乱动,就只能这么眼巴巴地站在正厅的廊下等着,盼着。


    这些夫人也个个都是人精,长着七窍琳珑心的,这会儿她们也都看得出来,太子妃传唤她们,不是召见,而是敲打。


    只是一时间,她们也没想明白自己这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几个人转弯抹角地相互打听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她们几个,都不约而同地曾在外头“偶遇”过殷婉,并劝她好好教教太子妃,应谨守女德,不嫉不妒,如此才为世间女子的表率。


    说为人妇者要大度,要为夫家广开枝散叶,这才是女子的本分。


    “不会吧。”一位身段丰腴的圆脸夫人讷讷道,有些不敢置信,“就为了这等小事?”


    其她几人也是心有戚戚焉,面面相觑。


    她们不过就是让殷婉给她们见个礼,一个没有品级、没有诰命的商贾女对着她们这些诰命夫人,难道不该见礼吗?


    而且,女子本就该为夫家开枝散叶,她们也没说错啊。


    另一个鹅蛋脸的夫人撇了撇嘴,小声说:“总不能等太子登基了,‘她’也霸着,不让新人进宫吧。”


    她口中的这个“她”指的当然是太子妃顾知灼。


    就是就是。那圆脸的丰腴夫人连连点头。


    她们都知道,太子确实重视太子妃,连兵符也可以交给太子妃,颇有几分当年太|祖皇帝与皇后的情谊,可就是太|祖的后宫中也是有好些妃嫔的。


    大行皇帝宠爱柳氏,这宫中的皇子皇女也不少。


    皇后之位她们家要不起,嫔妃的位置他们总能一争吧!


    “李夫人……”那圆脸的丰腴夫人正想说什么,却见那位鹅蛋脸的李夫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望着另一边,笑着轻唤道:“祝嬷嬷。”


    其她几位夫人也都望了过去。


    祝嬷嬷是废后柳氏身边的老嬷嬷了,很多人都认得。


    李夫人朝祝嬷嬷走近了一步,露出熟稔的笑容:“好些日子不……”


    她话没说完,就见祝嬷嬷目不斜视地在她身边走过,给眼色都不给一个,径直地进了正厅。


    “……”李夫人脸色一僵,略有点尴尬。


    下一刻,进屋后的祝嬷嬷翻脸像翻书似的换了一张乐呵呵的笑容,对着坐在罗汉床上顾知灼屈膝禀道:“太子妃,养心殿已经打扫出来了。”


    “依您的吩咐,乾清宫,凤仪宫,钟粹宫、延禧宫、永和宫和承乾宫都封了宫。”


    候在外头廊下竖着耳朵听的几位夫人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封宫?


    这些夫人们一头雾水地蹙了蹙眉。


    眼看着再过几天太子就要登基了,来年就要选妃纳新,宫里头很快就会再有皇子皇女们出生,宫室只怕会不够住,怎么就要封宫了呢?


    几位夫人又把头往门口凑了凑,想再听听,“吱呀”的一声,门就被丫鬟给关上了。


    关闭的屋门隔绝了外头窥探的视线。


    顾知灼对着祝嬷嬷点了点头,赞了一句:“嬷嬷做事一向爽利。”


    那谁和谁住过的地方,不止是谢应忱嫌晦气,她也是,该封的还是趁早封了得好,还能节省点开支。


    得了夸奖的祝嬷嬷喜笑颜开。


    “嬷嬷来得正好。”顾知灼随手拿过了一旁的花名册,交给了祝嬷嬷,“你看看这个。”


    这是宫人们的花名册。


    整座皇城有内侍、宫女足足四千人,再加上数千守卫宫禁的侍卫,简直相当于一座小县城了。


    “过年后,我打算把宫人放出去一半。”顾知灼道,“至于那些年岁大了又无家可归的内侍和老宫女,就让他们去皇庄养老吧。”


    京幾一带就有好几个皇庄,只需每年从内库里拨些银子,又有皇庄的田地可以自给自足,养养这些年老孤苦的宫人也不费什么钱。


    按她的想法,只要这些宫人安分,从宫里退休后也是可以在皇庄颐养天年的。


    “只要他们当差时安份,无论是养老送终,还是日后的祭奠,自会有宫里安排操持。”


    祝嬷嬷捧着那本花名册,一时呆住了。


    他们这些宫人,大都孤苦无依,没有家人,他们最怕就是老了之后,被赶出宫去。


    运气好的宫女嬷嬷,会有一些勋贵或官宦人家请回家去,充作教养嬷嬷,教府里的姑娘们规矩。


    这运气不好的,就是流落街头,甚至于曝尸荒野。


    太监内侍们更惨,出宫后,根本无人会再看他们一眼,也正因为此,那些老太监才会在宫中收义子,拼了命的揽银子,就是为了老有所依。


    若是他们这些无根之人老了后,真能由宫里养着,等故去后,还有人给他们送终,烧个纸钱,那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祝嬷嬷心潮翻涌,两眼发红地说道:“太子妃,您真是仁慈!”


    她是老了,何曾能想到这辈子最大的福气这会儿才来了。


    幸好姑娘当初没有嫌弃自己!祝嬷嬷抹了把泪,正想好好表一番忠心,就听顾知灼又道:“这件事就交给嬷嬷了。”


    “这具体的章程该怎么定,嬷嬷先参详参详,再与我说。”


    顾知灼以食指点了点那本足有砖头厚的花名册,“嬷嬷在宫里久了,这些人是不是身家干净,背后有没有人,有没有抱团结党,嬷嬷应该最是清楚。”


    “嬷嬷辛苦一下,把那些要放出去的和送去皇庄养老的名册都整理出来。”


    “该留的留,该放的放。”


    “主子言重了,奴婢不辛苦。”祝嬷嬷两眼发着光,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了花名册。


    “嬷嬷是知道的,我初来乍到,对这宫里的人不熟悉,”顾知灼轻轻拍了拍祝嬷嬷的手背,温柔地笑了笑,“这件事也只能靠嬷嬷了。”


    “这宫里上下,像嬷嬷这样的三朝老人是不少,可这知根知底的人也唯有嬷嬷了。”


    “我想来想去,谁也没有嬷嬷这般可靠。”


    这一字字一句句令祝嬷嬷分外妥帖,祝嬷嬷的眼睛越来越亮,到了最后,已是热血沸腾,觉得自己肩负着无比的重任。


    她在宫里头活了大半辈子,最是知道这宫里头有多腌臜,藏着多少阴谋陷阱,多少会吃人的人。


    她曾亲眼见过数之不尽的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深宫中,无论是贵人,还是卑微的奴婢,这宫里的人命都不值钱。


    自家太子妃这般柔弱,这般美好,又没什么心眼,如何对付得了那些个豺狼虎豹。


    而且,太子爷与太子妃新婚燕尔,很快就会有小主子了。


    想到这些年宫里头折了多少孩童,祝嬷嬷悚然一惊,暗道:可不能让小主子被那些阴险小人给算计了!


    “太子妃放心,这件事奴婢一定好好办!”祝嬷嬷福了福身,郑重地说道。


    太子妃把这些事交给自己,而不是知秋那丫头,说明在太子妃的心里,还是自己最能干,最值得托付!


    她斗志高昂地给一旁的知秋递了个挑衅的眼色。


    知秋:“……”


    “太子妃,那奴婢就先回宫了。”祝嬷嬷连忙又道。


    她刚得了新差事,心里是激动,又有那么一丝丝忐忑:这宫里有心眼、有手段的老人可不少,他们怕都一个个望着东宫,想在太子妃跟前卖好呢。


    自己可得好好表现,万不能让那些人得了机会!


    顾知灼点了点头,又道:“你下去吧。”


    “顺便出门代我传个话,让外头那几位可以回去了。”


    祝嬷嬷屈膝领命,捧着这本厚厚的花名册又出去了。


    她迈出正厅,昂着脖子,对廊下的几位夫人道:“传太子妃口谕,几位夫人可以回去了。”


    太子妃把她们召来罚了一会儿站,就这么打发她们回去了?李夫人等几位夫人再一次面面相觑。


    刚刚,她们在外头就隐约听到里头说宫里已经封闭了近一半的宫室,如今又要遣走近半的宫人,这太子妃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夫人们心里都有些没底。


    “请。”祝嬷嬷伸手作请状,领着那几位夫人往二门方向走去。


    瞧着四下没有殷家的下人,李夫人悄悄地给祝嬷嬷塞了个金镯子,小声地打听起消息来:“嬷嬷,太子殿下马上就要登基,这宫里头正是破旧立新的时候。”


    “怎么反而关了这么多宫殿?”


    她还藏了半句话,这些宫殿要是全关了,待日后,有新人进宫,住哪儿呢?


    破旧立新?祝嬷嬷细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一下子明白了。


    她们原来打得是这种腌臜的主意!


    呵,这些人啊,也就是仗着年纪大,见太子妃性子好,一个个就蹬鼻子上脸了!


    难怪太子妃没见她们,肯定是被气哭了。


    祝嬷嬷眯了眯老眼,回想起来,刚刚太子妃的眼圈好像是有点红。


    她不喜的目光朝这些夫人扫了过去,觉得眼前这一个个的全是吃人的鬼。


    李夫人她们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嫌一个金镯子不够。


    那圆脸的丰腴妇人赶紧摘了自己身上的翡翠玉佩也塞给了祝嬷嬷,其她三位夫人也很是大方,玉镯子、金锁、金钗一股脑儿地全塞给了祝嬷嬷。


    历来,像这等在宫中贵人身边近身伺候的嬷嬷,她们这种诰命夫人也得赔笑,免得对方在贵人跟前给她们上眼药。


    她们不怕她贪,只要她够贪就行。


    在夫人们灼灼的目光中,祝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外命妇行贿宫人,意图打听宫闱之事,这可是皇家大忌,当夺诰命。”


    她重重地一拂袖,把方才这几位夫人亲手给的“证据”一揣,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夫人等几位夫人傻眼了,如遭雷击。


    不对!


    等等!


    给宫人塞银子打听些小事哪朝哪代都有,也是为了避免不小心别触了贵人的霉头,这怎么就要除诰命了呢?!


    “祝嬷嬷!”李夫人率先反应了过来,花容失色,拎着裙裾赶紧追。


    其她几位夫人慢一拍地也反应了过来,也火急火燎地去追祝嬷嬷。


    这些养尊处优的夫人们平日里哪有这样跑过,没一会儿就跑得气喘吁吁,连发髻和发簪都乱了,瞧着狼狈不堪。


    可她们一直追到二门,都没追上。


    祝嬷嬷已经走得没影了,只看到她们的马车停在二门那里。


    李夫人跺了跺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这老嬷嬷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腿脚这么好?”


    “李姐姐,”另一个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大冬天的,额角还跑出了一头汗,但她还是勉强振作起精神,安慰起其她人,“没事的。我看祝嬷嬷只是随口说说,她也就是个宫中的下人,怎么敢真就得罪了我们?”


    没错,她们这些人可都是有诰命在身的!


    “我看啊,她指不定是想以此多讹点银子呢。”圆脸的丰腴夫人咬牙切齿道。


    她这么一说,好几个夫人纷纷附和。


    嘴上是这么说,她们心里却都有些忐忑。


    然而,事已至此,她们也只能在各自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李夫人脸上的佯装镇定就消失了,她慌张地催促车夫赶紧回去,有些心神不宁的。


    一开始,太子妃宣她觐见的时候 ,她跟自家老爷都觉得,兴许是前些天的“规劝”有用,太子妃是来问问自家姑娘的。


    按旧例也该是这样,先有个共识,待将来新帝过了孝期,再行册封。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大概是错了。


    李夫人越想越是不安,她要赶紧回去和老爷商量一下。


    殷家在城西,可李家却在城东,两家离得远,这回去的路上就花了大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快到了,就听到车提醒:“夫人,是老爷。”


    李夫人忙撩开了窗帘,往外望去,就见自家老爷正垂头丧气、衣衫不整地往前走着,整个人瞧着失魂落魄的。


    “老爷!”李夫人脱口唤道。


    李老爷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慢慢地,僵硬地转头朝李夫人看了过来。


    夫妻俩四目相对。


    李老爷哭丧着脸说道:“我……我被革职了。”


    他的官帽、官袍当场就在衙门里被脱了,人也被赶了出来。


    什么?!李夫人双眸一张。


    老爷被革职,那岂不是意味着,连她的三品诰命也没了吗?


    “我还听说,太子爷有意册立殷夫人为沐恩公。”李老爷露出一个苦涩至极的笑容,拳头重重地往马车上捶了一记,“夫人。咱们这是走了一步烂棋啊。”


    李老爷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要是早知道太子爷会封殷夫人为沐恩公,肯定还会多斟酌一下。


    李夫人:“……”


    她脸上、嘴唇急速地褪去了血色,脑子里想到的是,那一日,她在盈福居对殷婉说的话:


    “殷婉,本夫人可是三品诰命,你不过是区区商女,见到本夫人不该行礼吗?”


    李夫人丰腴的身躯晃了晃,整个人软倒在了车厢里。


    这京城的事本就瞒不住人,尤其是在李老爷在工部衙门被当众革了职,再加上李夫人等几位夫人是太子妃大婚后唯一召见过的命妇,本就惹人注目。


    李家出事后,立刻就有人暗自留意打听起来,这一打听,就听说其他几位夫人的诰命也没了,连她们的男人也是革职的革职,降爵的降爵,上头一系列的动作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据说是那几位夫人在殷家行贿宫人,打听内闱隐私,犯了宫中大忌,且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一时间,各府之中激起了千层浪。


    给宫人塞些银子,打听一下圣意所向,若上头不知道或不计较,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可若是计较起来,打听宫闱之事,不外乎两种理由,要么是为了媚上,要么就是有了异心意图谋反。


    无论是哪个,别说夺诰命了,便是连安个死罪都可以。


    太子爷回京才不到十天,先后就端了十户人家,其中还有两家勋贵,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着实让人心惊胆跳。


    尤其是那些个怀揣着各种小心思,都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庆幸,自己胆子不够大,没妄动。


    无论暗地里,这些勋贵朝臣是怎样的暗潮汹涌,可再也没人敢闹到明面上,整个朝堂在短短几天内就消停了。


    一个个埋头干活,矜矜业业,只希望太子爷的下把火千万别烧到自己身上。


    京中这一双双明里暗里的眼睛,就眼看着太子爷真跟民间的普通小夫妻一样,陪着在殷家住了三天,跟着又回卫国公府小住了两天,这才返回了东宫。


    小两口十分低调,甚至没用上太子妃归宁的仪仗,仅仅是两人同骑,彼此依偎着,恩爱得让人艳羡。


    候在东宫大门口的礼部尚书裴谨眼瞧着这一切,突然间整个人就开窍了。


    他手上这道第四遍折子,又收了回来,回去礼部衙门通宵了一晚上。


    这一回,他递上去的新折子,终于得了太子爷一个满意的微笑和一句夸奖。


    “不错。”


    裴谨被这两个字夸得飘飘然,拿着被批改过的折子,晕乎乎地出去了。


    谢应忱抽空特意回了东宫一趟,把岭南那边进贡的一块帝王绿的翡翠拿给顾知灼看。


    “裴谨这人啊,还不是真笨,就是木。”谢应忱戏谑道,“难怪会当礼部尚书。”


    “说得是。”顾知灼被他逗笑,靠在他的肩头笑得不可自抑,一手随意地摩挲着谢应忱手里那块翡翠原石。


    透过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这块帝王绿的翡翠近似湖蓝色,将之再换个角度,又是翠绿色,绿得似要滴下来。


    “喜欢吗?”谢应忱越看越觉得这翡翠很适合他的夭夭,“我给你雕个貔貅的玉坠怎么样?可以趋吉避凶。”


    “你来雕,我来画。”顾知灼道。


    她最喜欢看她画的样子在他的手指下一点点成型,这会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好。”


    谢应忱话音刚落,知秋走了进来,禀道:“太子妃,针工局的文姑姑来了,来请您试礼服。”


    又要试衣裳啊!顾知灼把倦怠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想说文姑姑其实不用这么精益求精的。


    “乖。”谢应忱拖了个旖旎的尾音,抬手在她小脸上轻抚了一下,便起了身,先去忙了。


    他走了,针工局的文姑姑与宫女们则鱼贯而入。


    这已经是顾知灼第三次试穿礼服了。


    文姑姑与宫女们仔仔细细地记着每一个细节,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捧着那一件件华丽繁复的礼服退下。


    针工局的人前脚刚走,后又有内廷司的大太监前来请示顾知灼关于除夕的大宴,大行皇帝驾崩后,举国上下四十九天不许屠宰,也就意味着这次的除夕大宴得茹素,不能参照往年的旧例。


    顾知灼看着大太监递上来的几张单子,无力感登时涌了上来,突然就有了一种她是太子妃的真实感。


    好嘛……


    过年前,她也是别想歇着了。


    宫里头,人多事杂的,反正她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


    她不着急。


    这皇宫,她可是要住一辈子的。


    可以慢慢来。


    顾知灼想“慢慢来”,可宫中的各种琐事不等人,一件接着一件地来,内廷司的太监嬷嬷们一个个地找上门,这个问起除夕上午的祭祖礼佛事宜,那个来问除夕夜是否要与皇子公主们在养心殿守岁,下一个又请示今年宫里还唱不唱戏……


    这一忙便忙到了腊月二十九小除夕,谢应忱终于封了笔,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五天朝廷正式休朝了。


    这个除夕,宫中一切从简,比往年除夕冷清了不少。


    连除夕正午的宫中大宴,也就是和皇子、公主们坐在一起用了顿便饭,没有戏班子,也没有歌舞杂耍。


    唯有那“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不断,一阵接着一阵,从下午一直响到了夜里,


    不仅是宫内放了爆竹,宫外乃至整个京城的人都在放爆竹好驱瘟逐邪,保证来年顺顺利利。


    伴着响亮的爆竹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年味。


    顾知灼特意打发了其他宫人,让他们都自个儿玩去,自己与谢应忱两人关起门来,待在东宫的寝殿中赏烟花。


    窗外,一朵朵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流光四溢,如织似锦。


    顾知灼心情大好,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宣布道:“今天我要熬夜!”


    看她这精神抖擞的样子,谢应忱顺着她的话道:“我们一起守岁。”


    这是他与她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以后,他们还会一起度过几十个新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从碟子里拈了一块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送到谢应忱嘴边:“你试试,这个很好吃。”


    谢应忱就咬了一口,糕点软糯,入口即化,满口都是桂花与栗子的香甜滋味,还有她指尖属于她的馥郁芬芳。


    他慢条斯理地分好几口,才把她手里捏的那块糕点吃完,眼尾挑起个小小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他不过是午宴时多夹了两块板栗吃,夭夭就注意到了。


    他的心中软成了一汪春水,愉悦的笑意宛如涟漪般荡漾在了他昳丽的眉眼之间。


    谢应忱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正红色绣白鹰的荷包,塞到了她的小手里。


    顾知灼一愣。


    将荷包捏了捏,里面显然塞了什么东西。


    “这……”她灵光一闪,“这是压岁钱?”


    她有些新奇,又有些高兴。


    她已经好些年没收过压岁钱了。


    谢应忱扬了扬眉,正想让她打开看看,就见坐在他身边的顾知灼突然往他这边凑了过来,往他眉心飞快地亲了一下。


    一触即逝,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轻吻。


    “压岁钱。”顾知灼随即就往后退去,洋洋得意。


    她打开了那个荷包,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


    里头全是各式各样的金锞子,有猫儿,有鹰,有马,有鲤鱼,每一个都约莫拇指头大小,做得是惟妙惟肖,又生动活泼。


    很显然,这应该是他提前请人定制的。


    顾知灼把一枚鲤鱼金锞子捏在指尖把玩,笑容在脸上一点点地扩散,如春花倏然绽放。


    窗外,这时响起了一阵阵“嗖嗖”声,好几朵烟花直冲云霄,在夜幕上绽放开来。


    那璀璨的流光照亮了顾知灼的小脸,映得她那双漂亮的猫眼流光溢彩,那微微上挑的眼尾流露出一丝娇媚,娇艳欲滴。


    谢应忱抬手摸了摸被她亲过的位置,眸子里笑意氤氲,欺身朝她她压了下来。


    他也学着她,将薄唇贴在她的眉心,轻啄了一下,不太满意地说道:“夭夭,你不觉得这压岁钱太‘寒酸’了吗?”


    顾知灼又看了看指间那精致的金锞子,很虚心地自我检讨了一番。


    嗯,她给的好像是太寒酸了一点。


    于是,她再次凑了过去,又在他的鼻尖上吻了吻,语气近乎呢喃:“这样呢?”


    谢应忱的回应是,也往她的鼻尖亲了亲。


    顾知灼如福至心灵,从上往下,柔软的樱唇印在他的下巴上,接着是耳后的一道伤疤,再往下是他脖颈上的喉结……


    唯独避开了他的唇。


    她吻过的地方,引起一阵阵轻轻的战栗,他的眸色深沉似夜。


    忽然,他抬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强势地吻住了她的唇,温柔绵密,唇齿间那香甜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侵入她的齿间,贪婪而又地克制索取……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后,东宫外传来一阵阵热烈如海潮的欢呼声:


    “新年到了!新年到了!”


    子夜过了,新的一年来临了,整个京城沸腾了起来。


    谢应忱放开了她,两人不约而同地去看窗外的烟花,又不约而同地笑了。


    外头的爆竹声响了一阵后,又断断续续地不时响起,快五更天时,爆竹声与烟花声才止歇,外面安静了下来。


    顾知灼闲适地靠着谢应忱的肩头,只稍稍地眯了一会儿眼,天就亮了。


    窗外,白鹰发出嘹亮的鹰唳,似在提醒着他们该起了。


    祝嬷嬷、季嬷嬷等嬷嬷们也是一夜未歇,一个个严阵以待,今天的登基大典与立后大典万万不能出一点差池。


    在卯正,嬷嬷们轻轻地在外头提醒道:“太子妃该着装了。”


    整个东宫随之苏醒,嬷嬷、宫女们全都围着顾知灼转,而谢应忱则去了隔壁。


    少了这位吓死人的太子爷,祝嬷嬷等人简直如释重负,一个个放开了手脚,一层层地给顾知灼穿上了皇后的礼服,动作娴熟。


    一袭大红色镶边的翟衣繁复华丽,纤腰上束以绣有金丝云龙纹嵌着羊脂白玉的革带,头戴一顶珠翠金累丝九龙九凤冠。


    这一身皇后的礼服华贵异常,让顾知灼那张原本就精致漂亮的面庞,仿佛泛着光,肤光胜雪,乌眸璀璨,似娇艳的夏花,又如漫天的霞光,绚丽而又夺目。


    漂亮是漂亮,可顾知灼坐得都快僵了,嬷嬷们也都累得满头大汗。


    季嬷嬷还有些不放心,正想再检查一下有没有疏漏,就听后方传来了谢应忱清冷而不失温柔的男音:


    “夭夭。”


    顾知灼回头望去,这才看到谢应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四步外。


    他换上了一旁绣金龙玄色袞衣,头戴十二旒冕冠。


    自冕冠垂落的十二串彩玉宛如珠帘般微微摇曳,象征着他至高无上的身份,这是唯有大景天子可以穿的袞冕。


    谢应忱步履沉稳地朝顾知灼走来,对着她伸出了手:“我们走吧。”


    依照既往的仪制,应该是先在金銮殿举行新帝的登基大典,而太子妃会在东宫候着,等接了新君立后的诏书,行三跪九叩之礼,谢皇恩,再由礼官陪同前往金銮殿。


    那之后,才是正式的立后大典。


    但礼部尚书裴谨开了窍,把登基大殿和立后大典并在了一起,终于得了谢应忱的一句夸。


    “嗯。”顾知灼轻轻地应了一声,把染着大红丹蔻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十指交握,这个动作做得那般理所当然,那般自然而然。


    当两人从东宫走出时,外头候着的礼官看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惊得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对于今日大典的每个步骤,他都了然于心,倒背如流。


    这仪制里头,不合古礼的地方多着呢,光是那条太子爷会和太子妃一起从东宫出发,就让他在初看时觉得眼神可能不太好使,还去找裴尚书核对了好几遍。


    可就算是那份让他惊得半死的仪制里头,也肯定没有“牵手”这一步。


    而且,太子为尊,本该是太子走在前,太子妃跟在后,以示尊卑的。


    不能这样并肩吧。


    礼官正犹豫着是不是提醒一句,可一对上他们太子爷那双冷魅的狐狸眼,他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两人从东宫出发,踩着地上的红色地毯往午门走去。


    大年初一,寒风呼啸,点点雪花轻飘飘地落在顾知灼的肩头,似点点水晶般点缀着她的衣裙。


    可她丝毫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她有他。


    他灼灼的体温透过两人交握的双手传递给她,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两人迎着寒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去,白鹰展翅飞在前方,似在为他俩引路一般。


    在午门乘上云舆,先去了太庙祭告天地祖宗,到了吉时,钟鼓齐鸣,整座皇宫奏响了庄严的礼乐声。


    穿过午门,再穿过太和门,就看到文武百官分成左右两列,文官跪在御道东边,武官跪在御道西边。


    文武百官全都朝太和门方向望去,望着前方这对如日月辉映的璧人。


    唯有礼亲王微微蹙眉,给了不远处的何监正一个不满的眼神。


    他不是说,他算好了,今天是个黄道吉日吗?


    何监正额头渗出了些许冷汗,他的确是算好的啊。


    今天绝对是一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


    难道他哪里算错了?


    他藏在袖间的手指动了动,正想再算算,注意到外头的雪突然间停了。


    金灿灿的阳光拨开天边的层层阴霾倾泻而下,柔柔地洒在前方谢应忱与顾知灼的身上,给他俩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衬托得两人好似天人下凡般。


    看着这一幕,礼亲王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简直就是天降吉兆啊!


    寓意实在是太好了!


    何监正登时又挺直了腰板,笑得洋洋得意,手也默默地垂了下去。


    金銮殿外的广场上,气氛肃穆庄严。


    这时,谢应忱与顾知灼走到了金銮殿前的汉白玉石阶前。


    “慢慢走。”谢应忱一边提醒道,一边牵着顾知灼的手一起走上台阶。


    他特意放缓了步伐,配合着顾知灼,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接着一步,走得十分缓慢。


    金銮殿前的台阶共三十九级。


    顾知灼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默默数着,台阶不算高,只是她头上戴着沉甸甸的九龙九凤冠,把她压得脖子都快直不起来了。


    她垂眸看着台阶,既担心自己踩到裙摆,又怕不小心踩空了。


    看出她的小心翼翼,谢应忱将她的小手握了握,低声道:“放心,有我呢。”


    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必怕,什么也不必担心。


    “是哦。有你呢。”顾知灼忍俊不禁,笑意荡漾,步履也放松了下来。


    是啊,有他在,怎么也摔不着她的。


    小两口交头接耳的这一幕也落入前方那些官员眼中,不少人都暗暗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可是登基大典啊!礼部尚书裴谨很想提醒这两位主子,劝自己冷静,一下下地努力深呼吸着。


    谢应忱扶着顾知灼的手直走到了金銮殿前,迈过高高的门槛,又沿着红地毯往正前方的金銮宝座走去。


    按照仪制,太子妃应该停在台阶前,由太子先坐上金銮宝座,接受群臣叩拜,完成登基大典。那之后,太子妃要从天子手里接过象征着皇后凤命的金册、凤印和金宝。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谢应忱却没有松开顾知灼的手,而是牵着她继续拾级而上。


    连顾知灼都是一愣。


    她下意识地跟着他往上走,脑子里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是她记错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殿外的文武百官全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目瞪口呆。


    礼部尚书裴谨更是傻眼了,差点没跳起来,大喊错了。


    他按了按胸口,觉得这礼部尚书的位置再坐下去,他怕是要得心疾了。


    随便这位爷吧,只要今天能礼成就行。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谢应忱牵着顾知灼的手走到了金銮宝座前,两人转过身,含笑对视着,一起在宝座上坐了下来。


    在彼此的瞳孔中只看到彼此的倒影。


    两人的手从始而终一直彼此交握着,牢牢地,紧紧地,掌心贴着掌心。


    紧接着,殿外的文武百官也按着官职的高低井然有序地进入金銮殿,分成两列站好。


    殿内殿外一片寂静。


    不知何时,礼乐声停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洪亮的声音回响在金銮殿中,与外头嘹亮的鹰啼声彼此互相着。


    天庆二十二年冬月,帝崩于宁王逼宫。


    次年正月初一,太子登基,改元“明安”。


    史称明安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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