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大地摇动。
一大片阴云从远方迅速逼近, 前一秒头顶还是蓝天白云,下一秒风云色变,凛冽的风带走了最后一丝温度, 生生刮在皮肤上, 如同刀割。
站在地面上的人有如困兽, 被那片收缩的乌云困在仅存的一片蓝天下,呆呆环望四周。
“那好像不是乌云!”
仔细看去,那哪里是什么云, 那是成群结队密密麻麻的虫子,遮天蔽日般向着他们飞来!
人群爆发出慌乱的尖叫,所有人都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拼命逃跑。
一只虫子从天上炮弹一样冲向地面的人群。
“啊啊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几近刺破耳膜, 一道火光自高楼顶端亮起, 轰击在那只虫子身上。
【A26已就位】
巨人般的机甲迅速和虫族战做一团。
【N09已就位】
【L81已就位】
越来越多的机甲加入到了战场中来。
然而情况仍旧不容乐观。
柯索斯满头大汗地操控着机甲解决掉一群虫子,很快就有更多的虫子把他才清出来的一片空地补上了。
“太多了, 这也太多了, 根本杀不完!”
机甲穿梭在楼宇和掉落的建筑残骸之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体力和精神都在高强度的战斗中飞速流失,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痛得看不清东西也不敢有一刻停下来, 操控机甲的双手渐渐失去知觉,手臂暴起的肌肉失控般颤抖着。
驾驶机甲作战需要时刻保持高强度的注意力, 即使是经过万中无一的选拔, 各种严苛训练的优秀机甲生也慢慢开始越来越力不从心, 大脑的疲惫让他们的动作变得迟缓。
一个晃神的功夫, 柯索斯被身侧发出的巨响惊得乍醒, 发现刚刚还在他身侧飞着的另一台机甲, 被一只虫子用镰刀型形虫足当胸贯穿,掉到了地上。
调整视野, 他清楚地看见了那台机甲胸前跃动着电弧,挣扎着动了两下,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柯索斯心下一沉,咬破舌尖让自己强行保持清醒。
然而就算他再怎么想让自己保持高强度的作战,身体还是渐渐失去控制。
他眼看着一只虫族从一个视线的死角冲出来偷袭他,他分明已经看见对方了,只要举起武器把那只虫族杀死就行了,可无论他怎么用力,身体就是迟缓得要命,他只能呼吸急促地看着那只虫族向他冲来。
“兹拉。”
“柯索斯,后退三百米。”
机甲内的通讯频道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柯索斯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拉动驾驶杆,机甲以最快的速度向后急速滑出。
他前一秒撤退,后一秒爆炸就精准地吞没了那只袭击他的虫族,也炸毁了他刚才站着的位置。
在爆炸的冲击波下稳住自身体,柯索斯心有余悸地大口喘气,“林……林修月?”
视野范围内,遍布帝都各处的炸弹接二连三炸响。
“兹拉。”
频道里传来沈岚喘得快断气的声音:“靠,我考情报专业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在一线战场上人肉扛炸药吗!”
“@¥#@%这种事这辈子都不想干第二回了!”
“沈岚!小心!”隔壁传来林修月的提醒。
沈岚怒骂了几句爬起来逃命:“又来了!这些虫族总不能一边打一边生吧!”
这他妈怎么打!刚清掉了一批马上就有下一批补上,根本没完!
他们不像人家机甲系开着拉风的战斗机甲,随便就能飞出几百米,他们都是靠两条腿的!
“坚持一下,撑到杀死王虫就好了。”艾德里安说。
林修月倒是还好,他还可以飞。
只是这也有坏处。
他太显眼了。
当周围的虫子开始注意到他,它们就逐渐向他包围,导致他处境立刻变得艰难起来。
林修月不得不改换了策略,他对沈岚他们说:“我来把它们引到一处,你们找准时机引爆炸弹。”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就都想到了沃尔夫星时他在前面飞,一大帮虫子在后面追的场面,心脏顿时提了起来。程力第一个反对,沈岚也紧张道:“不行!你会有危险!”
林修月:“不会的,这次和那时不一样,我会飞快一点,我只负责当个诱饵,把那些虫子引到一块,不会把自己也炸了。”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林修月说干就立马开干,沈岚他们也只能咬牙配合。
所有正在对抗虫族一线上的士兵发现那些虫族莫名其妙停下了动作,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调转目标朝天上望去。
只见一道身影从上空闪现,虫群瞬间躁动起来,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眼前的目标追着那道身影而去。
沈岚等人抖着双手等待时机,所有人都在焦灼的注视着那道盘旋的身影。
她深切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度日如年。
终于,频道里传来林修月的声音:“准备,我数三个数。”
“三。”
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二。”
“一!”
炸弹踩着倒计时的余音引爆。
沈岚等人紧张盯着爆炸中心,搜寻着那道身影。
没有!没有!
林修月出来了吗?
突然,程力用力睁大了眼睛,激动喊道:“修月!”
只见一道细长的影子闪电般从冲了出来。
林修月灰头土脸,踉跄着落到地上,翅膀抽痛地动了动,难过地捧了下翅膀尖尖:“又脏了……”
而且好像还骨折了。
“我没事。”他在频道里回复道。
这一波直接清掉了一大半的虫族,其他人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才松口气,远处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巨响过后,剩余残存的虫族就这么被定住了一样停了下来。
众人怔愣了一秒,爆发出狂喜:“他成功了?是不是王虫被杀死了?!我们赢了?!”
明明应该是好事,林修月心脏却猛地跳了下,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踉跄着向感知到的方向跑去。
当他终于越过各种残骸,来到帝都中心那片已经彻底变成废墟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了季绸正死死把化为刀锋的手臂钉穿在阿谢尔的胸膛。
他满身是伤,鲜血几乎染红了全身,眼瞳失焦,即使阿谢尔已然失去反抗的力气,季绸还在发疯般不停重复着刺向他的动作。
阿谢尔此时还没有死,王虫生命力远比人类更旺盛,被捅成筛子还是在看到林修月出现的第一时间对着他,很开心一样笑了起来。
林修月没管他,跌跌撞撞跑过去抱住季绸,就像从前他失控时那样,不停散发着精神力安抚他:“季绸,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这次却不像往常那样容易安抚住他的哨兵。
重伤濒死的阿谢尔断断续续道:“他听不见你说话,我把他拖进了他最恐惧的梦魇里,让我猜猜他现在肯定深陷在过去里无法自拔了吧?呵呵,很快他的理智就会被彻底蚕食,变成完全的虫族”
林修月慌乱地拽着季绸,试图唤醒他。
阿谢尔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这次是我输了,我们下个轮回再见吧,林修月。”
林修月怔怔重复:“下个,轮回?”
“你以为我这就要死了吗?”阿谢尔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这个世界困住我的同时,不是也给了我无数次重来的机会吗?”
林修月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现在把这个世界摧毁,整个世界就会进入下一个循环,阿谢尔也就不会死了!
就在他说完那句话,一道林修月在虫族身上感受到过无数次的精神波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扩散出去。
林修月终于明白了阿谢尔所谓的把季绸拖入梦魇是什么意思。
虫族能散发一种牵动人负面情绪的精神波动,而王虫的力量,则比一般的虫族更为强大,辐射范围也更广。
还在欢呼雀跃着胜利的人们感受到了什么,恐慌逐渐吞没了脸上的喜悦。
“那是什么?”
不久前才苦心孤诣清楚掉的虫族大军再一次卷土而来。
前仆后继,山呼海啸,无穷无尽地向他们涌来。
“这一定是在做梦”不知谁呢喃道。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拖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恶梦里。没有人分得清这是现实还是幻觉,只知道自己身处在怎么杀也杀不完的虫族当中,麻木地挥舞着手里的武器,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
脑海里一个声音心魔一样对他们说:“他们在这里所做的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他们会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永远也得不到解脱!”
——他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去和永远也杀不完的虫族厮杀?
意识和身体抽离,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躯体机械式地挥动武器。
这样的日子还有头吗?他们在这里到底是在干什么?为了什么待在这?
在一次次挥动手臂,迈开双腿奔跑的过程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迷茫,无形的绝望连着那堆叠成山一样的虫子将他们淹没。
有人停下了动作,仰着头,茫然地任由一只又一只虫子爬上自己的身体,让自己沉没在海啸一样的虫子堆里,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丝天光被那些黝黑丑陋的身躯碾碎。
越来越多的人陷入了迷茫,看不到出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去哪,更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活着。
不想再思考,不想再战斗,不想再挣扎,疲倦的大脑和身体只想随波逐流,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松开了抓紧的浮木,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之中,世界变得越来越安静,安静到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和不见天日的黑暗。
越来越多的人被淹没在虫潮之中
望着再次聚集起来的虫族,林修月都不敢肯定到底是阿谢尔召唤了更多的虫族,还是说,是他也被拽进了王虫制造的噩梦里,而那些虫族只是一种噩梦的投影。
因为数量真的太多了,让人看上一眼就心生绝望,根本打不赢。
这种情况林修月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拿出审判前藏在身上的枪,对着阿谢尔的脑袋开了几枪,可眼下在发生的一切根本没有一点结束的意思,阿谢尔顶着脑袋上血肉模糊的大洞,还能笑着跟他说话。
那场面足够成为一个人一生的心理阴影了。
偏偏在这种关头,一只高等虫族降落在面前。
林修月直起身,警觉地看着弗兰。
弗兰一看到他就开始呢喃着“杀了你”,林修月下意识释放出精神力,准备弗兰一对他动手就拼死一搏。
结果让他没想到的是,明明实力比他强大了不知道多少的虫族,竟在他释放精神力后焦躁起来,警觉地后退,就像是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柔弱的向导,而是一个威胁性很高的强大敌人。
林修月愣了愣,同样的情况发生好几次了。
那些虫族总是莫名其妙地敌视他,看到他就想杀了他,但是又会在他释放出精神力的时候害怕他。
为什么?
顺着弗兰的视线,林修月看到了自己的翅膀。
他抬起手,摸了下自己耳边的耳羽。
一瞬间,某个念头从脑海深处冒出来。
心脏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林修月试探着扇动了下翅膀。
弗兰果然又往后退了一步。
林修月哑然张大嘴巴。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终于知道那些虫族为什么既害怕他,又恨不得马上杀了他。
体格再大的虫族也还是虫子,再弱小的鸟,也始终是鸟。
在虫族的眼里,林修月是一只巨大的鸟,是处于食物链上层的威胁者。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不久前他还庆幸自己虽然养了很多小鸟,却不用亲自为它们捉虫子,却从来没想过,虫族也是一种虫子。
在这种所有人都深陷噩梦无法自拔,整个世界都要被摧毁的时刻,他的面容重新平静了下来。
林修月站起身,这么个动作又牵动了翅膀上的伤,让他身形摇晃了下。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阿谢尔病态的笑容渐渐消失:“你打算做什么?”
“去做一只小鸟该做的事情。”
去完成一名向导应尽的职责。
——在人们陷入绝境,徘徊不前的时候为他们找出一条前进的道路。
话毕,林修月毫无保留释放出自己全部的精神力。
无限度地透支精神力,让他的精神海开始崩溃,大脑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痛,他的脸顷刻失去了血色,每一根羽毛都在忍耐般颤抖着。
精神海不是一个真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海洋,他能做的只是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到他再也无法动弹一根手指为止。
阿谢尔远超人类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道凛冽的风声,像是一把刀子撕裂了暗淡无光的天幕。
瞳孔所能望到的尽头,一个小小的白点冒了出来,并高速接近这里。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小小身影聚集在一起。
清亮的鸟鸣像是从遥远悠久之地传来,清脆悦耳,直穿透灵魂。
林修月应和着震动起了翅膀,在阿谢尔灼热的注视下,冲向了天空。
他用精神力附着在望不到尽头的鸟群身上,让每只普通的小鸟在虫族眼里看起来都是和他一样强大的捕食者。
然后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迎上远比他强大无数倍的虫群。
鸟群所过之处,那些就像是已然成为整个世界的霸主的虫子们立马开始躁动起来。
刻在基因里的对猎食者的恐惧,和虫族天生的杀戮蚕食本能,让虫群变得充满了攻击性。
虫群被惊动,顷刻间便放弃了地面上的人,所有虫子全都迎向了那些跟它们比起来只有芝麻豆大小的小鸟。即使它们在它们眼中本该完全不值得在意,虫群也拿出了应对天敌的强悍攻击。
面对体型比自己大了几十上百倍的虫族,鸟群也拿出了身为捕食者的气势。雪花啼叫着,娇小的身躯凶悍地正面迎上了巨大的虫子。
相撞的刹那,附着在鸟群上的精神力猛地震开。
短短一会,小鸟的尸体和虫子的尸体从天上扑簌簌掉落。
地面上,一群人脸上写满麻木的人,睁着暗淡无光的眼睛,迷茫看着发生在眼前的一场残酷至极的战斗。看着那些毫无胜算,却仍前仆后继地冲向虫族的小鸟,看着一只又一只柔软而弱小的身躯在那些看起来不可撼动的强大力量面前撞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
每一次撞击,都令沉寂已久的心脏轰然震响。
眼前的黑暗中,蓦然出现一丝光线。
轻盈飞过的不是别的,正是一只散发着微光看不清具体样子的小鸟。
人们只是看着那小小的身影,就让人忍不住鼻头发酸。
让他们不由自主追逐着那只发光小鸟,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奔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沈岚无神的双眼骤然亮起神采,她呆呆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不知何时,自己流了满脸的眼泪。
天上的鸟群还在奋不顾身冲向虫群,她狠狠抹了把脸,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矫情个屁!去他妈的世界,上就对了!虫子都给老娘死!来一个杀一个,来一万个杀一万个!只要我还能动!!”
“修月!”
“林!”
“小林!”
“月月!”
越来越多的人清醒过来,重新拿起武器加入到了战斗中。
许知游一清醒过来就看见林修月被一只虫子咬住,从天上掉下来,他用了这辈子最快地速度冲过去,杀死那只虫子,接住林修月,慌张地擦着他身上的血。
林修月翅膀被咬了好几口,精神力也耗干了,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困倦,困得睁不开眼睛。
滚烫的泪水掉落在他的脸上,抱着他的alpha哭得泣不成声。
“我做好一个向导的工作了吗”林修月神色空茫地问,他这会没有余力想太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做好了!做好了!月月,你别睡,我带你去找医疗仓!”
林修月想说让他别费事了,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会有什么后果。
在意识的世界里,精神力耗尽了,他会死。
但没关系。
有些人是愿意死的。
“会结束的,不用怕,”他轻声呢喃道,“你们不会永远被困在这个地方,我会帮助你们离开这里……”
还有最后一个人。
林修月缓缓闭上越来越沉重的眼皮。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着。
钉穿阿谢尔的虫族倏然睁开眼睛。
阿谢尔再也维持不住那股悠哉的笑意,他开始拼死挣扎:“要死我也只想死在他手里!让他亲自来杀我!”
精神力爆发开来,他想故技重施再次把所有人拖入绝望的梦魇之中,好让他找机会让这个世界进入下一个轮回。
他的表情里染着病态般的狂热。
“让林修月来——”
癫狂的呼喊戛然而止。
季绸举起拳头,对着他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去死。”
整个世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虫族,和虫族战斗的人类,所有人都被定格在了这一瞬。
片刻后,整个世界开始飞速崩塌
林修月感觉到一阵轻柔而温暖的风吹过面颊。
他在一片和煦的日光下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有什么东西在随着风轻轻摇曳。
视野逐渐清晰,他对着面前的小土包上开着的玫瑰发了几秒呆。
“啊!”
他竟然没死吗!
面前落下一道阴影,他仰起头,又呆了两秒,腾地站起来。起得太猛,晕了一下,被面前的人扶住。
“谢谢谢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样子?”
这里的主人恢复成了原本人类的样子,林修月好奇地探头到他后背,嗯,没有长出虫子一样的翅膀。
要问他同样是翅膀有什么差别,那他肯定要说自己的毛绒绒是最漂亮的,黑色也是最好的。
总之,他的都是最好的。
“我们之间有哨向标记,在你的精神力真正透支个彻底,意识消亡之前,我把你养到了这里。”
林修月啊了声,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不好意思地低头:“对不起。”
他总是说,要成为他哨兵的人要为了他好好活着,因为哨兵死了向导也会死。可换到他自己身上,在他果断选择赴死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为了自己的哨兵,他该竭尽所能活下去。
脑子里光想着任务和职责,从来没想过他死了自己的哨兵要怎么办。
“我不是一个好向导”林修月垂头丧气地道,“我好像明白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也许就向导的职责本身,他能拿到全优的成绩,完美完成塔分配给他的任务,但对一名独属于他的哨兵来说,他并不是一个好的向导。
季绸默然一瞬,轻声问:“那我成为一名配得上你的哨兵了吗?”
林修月抬起头,瞬间进入了前辈的角色里,严肃道:“我代表人类最高指挥所的[塔],为你长久以来的坚守,致以最高的敬意,你是个合格的哨兵了!”
季绸神情蓦然一松。
他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问:“如果时间重来,你还会想要帮助我吗?”
他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他有没有后悔,想问他,如果一切重新开始,他还愿不愿意爱他。
但哪怕他不问出来,林修月也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
他看着面前这个在痛苦和折磨里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恍然想到,他这两年多来,真的一刻也没有看到过眼前这个人吗?
那些日日夜夜相处的时光里,他真的一直只将他当成是一本书里的人吗?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帮助你。但我永远不会因为帮助了你,就爱上你。”林修月看着他回答。
季绸面上闪过一丝苦涩,然而下一秒,林修月凑上去吻了下他,他笨拙但认真地说:“我爱你,就只会因为你是你。”
“只爱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你。”
林修月仰起头:“我比以前更会养一朵玫瑰了吗?”
季绸就这么看了他许久,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紧跟着,一个吻落了下来。他吻得很用力,和着砸在唇边的眼泪,让林修月尝到了些许掺着涩意的滋味。
当遮住眼睛的手掌拿开,映入眼帘的画面让林修月倏然睁大了眼睛。
季绸如同荒野一样的精神海,不知何时开满了一整片的玫瑰花田。
他的人生有千万种荒芜的可能,遇上一只温柔的小乌鸦,才终于长出了花。
季绸看着林修月的目光带着依依不舍和眷恋,“我有点后悔教会你去爱一个人,而不是爱所有的哨兵了。”他喃喃道。
他已经开始嫉妒未来会成为他的哨兵,被他像现在这样珍视的那个人了。
林修月不解地看着他。
季绸模样专注地对他叮嘱:“别太快爱上那个将来成为你的哨兵的人。”
最好永远也别爱对方,他内心阴暗的想。
然而不管他怎么恶毒地诅咒那个未来会拥有他的人,他也做不了什么了。
林修月用力睁大了眼睛,抓住他的手臂:“你要做什么!”
才开满鲜花的荒野从边缘开始土崩瓦解,季绸的精神海在塌陷,连接着两人精神海深处的标记也因此在逐渐消失。
眼前之人的人类外表开始逐渐显现出异类的模样。
成为王虫之后他精神力更强了,强到足以抹除自己的精神海,让标记消弭。
林修月背后不受控制地张开了翅膀,天空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空洞里传来一阵强大的吸力,林修月从空洞那端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是塔!
可是
季绸深深凝视着他。
他成为了一只王虫,有那么一瞬动了把他永远留在这的念头,把这座原本用来困住王虫的牢笼,变成困住一只乌鸦的笼子,让林修月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继续这没有尽头的循环。
但他终究不能这么做。
乌鸦要在外面的世界更自由自在的飞翔。
季绸牵着他,把他托起,像是放飞一只鸟那样,把他送向天空。
视野的最后,是站在崩塌到只余黑暗的世界里,孤零零仰望着他的影子。
眼前蓦然陷入一片黑暗。
良久,林修月听到耳边响起了模模糊糊的声音。
【我们的哨兵在一处疑似五个纪元前的遗迹发现了一座大型设施】
【经过探测,除了一些……之外,里面还沉睡着一只王虫,精神力高度活跃,有苏醒迹象,必须在它苏醒前派人杀死这只王虫】
【】
【向导599,向导599】
【醒醒】
睁开眼,刺眼的阳光照进了窗畔。
“早上好,向导林修月,欢迎回家。”
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
“一路走来,辛苦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