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不得报复我,但舍得让我做替身!
与应修景谈论这一遭, 令南瓷的心更加坚硬。
那个男人居然一点都没有悔过的意思,对他来说,自己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一切都要靠他来主持大局。
可这三年里他就是靠着他信任他, 所以被骗得团团转,他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出那番话的。
故作深情地跑来歧合说这些,就是为了再把他哄回去做替身吗。
南瓷越想越气,下午上课时,心里的委屈和不甘还没消散, 只能临时找了张卷子给学生们考试。
坐在讲台上监考时, 脑海里全都是那三年的回忆。
一开始他发信息, 应修景会直接给他回拨电话。
到后来电话开始频繁地被周然接起。
因为周然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南瓷开始抗拒给应修景打电话,发出去的信息又犹如石沉大海, 所以这三年里,大多是他一个人待在家独守空房的记忆。
那时候他不怨, 因为应修景不是普通的上班族。
他是商界翘楚,他拥有自己的商业帝国,注定要早出晚归,忙于工作。
这样忙碌的一个人, 感情能在他生命里占据百分之十已经是奢望。这些南瓷都懂, 因为爱他所以愿意理解。
那时候, 他是他的爱人, 又何尝不是他的偶像。
他就这样站在他身后仰望他、崇拜他,然后, 被他一巴掌挥到地狱, 毫无征兆。
45分钟很快就过去, 下课铃声响起时,南瓷颤抖一下回过神来。
他跟学生们交代下节课讲卷子,不及格的同学要多一份作业,回到办公室才发现台萧给他打过电话。
南瓷的心情好了些,回拨过去后,台萧告诉他:“南瓷,有经纪公司想签你!”
听得南瓷一愣,忙问:“是要买断我的词吗?”
“不是。”台萧说:“是希望你能垂直发送这种视频,公司可以给你买推荐,接广告,到时候有分成收益。”
相当于把他包装成网红,以后的每条视频底下都会推荐食品或是游戏,或者唱着歌突然插播一条广告。
这与南瓷的想法大相径庭。他一直想要做个幕后写词人,从没有想过走到幕前来做网红呀。
南瓷抿了抿唇:“……没人希望跟我合作,买我的词吗?”
“买词的目前没有。”台萧又说:“不过这样不是比你写词要赚钱吗,随随便便剪个视频接个广告比你现在做什么都轻松啊。”
可南瓷手里还有些钱,应修景从前送的饰品被他卖掉了,再加上那套房子换下来的差价,他也算是个能过上小资生活的人。
现在对他来说,梦想和爱好更重要一些。
“我还不太想。”南瓷说:“反正知名度也差不多打响了,接下来就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谁希望买我的词吧。”
台萧轻轻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不希望抛头露面我也不勉强你,但我觉得还是要先把这个账号做起来,这样吧南瓷,今晚你辛苦一些多录几段视频,我帮你剪出来每隔几天就发一个。”
“好的。”南瓷微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你效劳是我的荣幸。”
一通电话就能将他颤抖的心抚慰平整,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南粥]这个名字被大众熟知,台萧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是他的贵人。
南瓷抿了抿唇,四下张望了一遍,趁着办公室没人,问他:“你……你这周末,还过来吗?”
“你希望我过来吗?”台萧反问。
南瓷心里怦怦跳:“……嗯。”
“嗯是什么意思?”
“……希望,我有话想对你说。”
“好。”台萧爽朗的笑声传到耳边:“你希望我过去,那我就过去,周末见。”
“周末见。”
台萧是个比较注重细节的人,每一次都让南瓷先挂断电话。
只有同样注重细节的他才能感同身受,因为从前他都是等应修景先挂断电话。
爱与被爱听上去差不多,但感受却天差地别。
晚上,南瓷在家里批卷子时,突然接到曾经合作过的一个经纪公司的电话。
对方表明是在网上看到他的视频,并问他是否有档期可以为公司艺人写一首歌。
还记得刚合作时这个公司并不出名,前段时间突然成立了个女团,小火了一把,在娱乐圈也叫得出名字。
南瓷自然乐意接下,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和感谢,报酬还是曾经的价格,并没有随着他的知名度而水涨船高。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有固定的生活来源、按月缴纳五险一金。
单位和家两点一线,还能有闲暇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活成一个人,而不是一只被圈养的金丝雀——
本来约定的时间是周末,但台萧周五晚上就给他打了电话。
“南瓷,这是你第一次主动问我会不会来找你,所以我等不了一晚上,现在已经在高速上了。”
接电话时,南瓷正琢磨晚上吃个泡面对付一下,随后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直奔超市买了些食材,总算赶在台萧进家门之前摆上了饭桌。
“还有个汤,可能需要半小时才能好。”厨房有些凌乱,他的围裙上都是水渍,南瓷挠了挠头:“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
“那还能有惊喜了吗。”台萧说:“这样才能看出我在你心里的位置。”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我感受到你的心意了。”
为喜欢的人做饭是件开心事,看到喜欢的人大快朵颐,更是让南瓷觉得这一个小时的争分夺秒最后还是他赢了。
吃过饭后,两个人窝在沙发里。
南瓷和台萧说了有人找他写词,台萧说:“看吧,是金子总会发光,说不定以后你就走进娱乐圈,不再当老师了。”
“那应该不会,我只把写词当做副业。”
“也是,我们南老师就喜欢教书育人,含辛茹苦培育祖国的花朵。”台萧看着他,打趣道:“为了祖国的未来,甚至放弃签约成为明星的机会,就是这么大公无私。”
南瓷笑了一声,说:“公众人物的一言一行都被监督,我做不来的。”
“你现在年纪小阅历浅,等长大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台萧说这话时,南瓷脑袋里陡然浮现出应修景的脸。
从前他也经常这么说,时不时就会摸着他的脑袋,说他幼稚,说他年纪小。
偶尔遇见他不懂的东西还会给他普及,然后在他懵懂的眼神里低笑一声,告诉他:“现在说这些太早,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应修景教会了他很多。
身在低处为人处世要圆滑,身居高位做事要雷厉风行、面面俱到。
那时候南瓷羡慕地说:“还是像你这样好。”
“不好。”应修景回答:“太累。”
高处不胜寒,南瓷率先想到这个词。
燃烧着樱桃木的壁炉边,他面颊热的发红。
起身凑到应修景身边,在他嘴角落下一个轻轻地吻,又顺势坐在他腿上:“累了就回家,我会做饭、会按摩,等我毕业了就去你公司帮你的忙,我会认真努力地学习,会陪你一起。”
他们在壁炉旁的圆桌下拥吻,又在圆桌上释放。
后来,应修景揽着他的腰告诉他,想做到我这样,心要狠,眼要毒。
放弃感情,摒除一切杂音,眼里除了前途什么都不能有,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只能相信自己。
这是他教给他的,南瓷一直记得,可却没有做到。
现在后知后觉这么一看,应修景做到了。
……
“南瓷?”台萧看他:“你想什么呢?”
南瓷倏地回过神,眼睫快速煽动几下:“没事……我……可能再过几年,如果作词人行业不景气的话,那时候再找公司寻别的出路吧。”
话毕,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南瓷。”台萧先开口:“你今天把我叫来你家,是为了什么?”
南瓷心里一颤,缓缓道: “我之前,和应修景说清楚了,我和他分手了。”
南瓷觉得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掐在他的脖颈上,除了让他觉得呼吸困难,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正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却听见台萧问:“然后,你准备好接受我了吗?”
南瓷的大脑轰然一声。
他也不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和台萧在一起是对还是错,但他知道,他不想再辜负一个对他好的男人。
台萧是个细心又善良的人,重点是,他们两个的思想和阶级几乎处于同一层面。
他说得话,他能听懂,两个人几乎没有代沟。和他在一起时不会拘束,不用担心会不会打搅他的工作。
南瓷轻轻地深呼吸了一下,很轻,怕被台萧发现他的胆怯。
肩膀突然一沉,是他的手搭了上来:“所以今天这顿饭,其实算是你接纳我了,对吗?这就是你想跟我说得话。”
未几,南瓷点头:“嗯。”
当被他揽进怀里那一刻,他一颗在风雨中颤抖的心才渐渐安静下来。
还是要勇敢一些,南瓷想。
毕竟他和台萧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就这样待了很久,要走时,台萧问他:“我们拍张照好吗?等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好看着照片回忆一下今天。”
“好。”他点头。
照相机里记录下来他们的今天,到了晚上,南瓷将这张合照发到了朋友圈。
他不是爱炫耀之人,也不知道台萧愿不愿意将两人的关系公之于众,于是——他选择了仅应修景可见。
最后这一击,就当是给他之前做小伏低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从今往后他生活里的主角不再是应修景。
当初他目睹了应修景和临星那张合照的冲击,也应该尽数奉还给他才对。
应修景在刚刚结束完一天的会议,在走出按摩馆的路上看见了这张照片。
两个男人肩膀相抵,头向彼此靠拢,南瓷脸上挂着腼腆的笑。
风和日丽的下午,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头剧烈地疼,似是被一道隐形的雷劈中。
周然迎面走来,为他打开车门,迟迟不见应先生上车,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应总——”
“那件事你查了吗?”应修景声音都带着冰碴。
周然点头:“查了,的确有水军入侵,但南先生这种新账号刚出头这么短的时间,被同平台竞争对手发现并立即针对的情况几乎为零,所以……临星工作室的嫌疑最大。”
车停在了应修景家楼下,周然也不知道老板突然回家是为什么。
但他没敢多问,只是默默注视他的一举一动,看应修景下了车走进大门,再到房门关上,他熄了车,静静等待老板出来。
应修景将门缓缓阖上,一边朝客厅走一边解开领带。
又在下一秒骤然发力,一下将领带扯掉摔在地上!
西装外套被他高高抬起重重扔下,伴随着一声低吼,应修景叉着腰站在客厅中央。
他气急败坏,想毁掉目光所及的一切东西。
南瓷居然敢秀,他的朋友圈里没有同事和同学吗,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知道他的性取向,完全不在乎大众眼光是吗!
衬衫领口被他直接扯开,扣子崩到脚下被一脚踢开。
这个举动无疑惹怒了他,可南瓷心里明镜一般,就算应修景再生气,也不会做出不符合他高贵身份的事情。
因为他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如今我权势和前途都有,所以更看中的是名声。
一个商业翘楚怎么会强取豪夺又或是背地里阴人呢?
他不会。
可南瓷到底还是高估了应修景,凭借着从前残余的一丝滤镜,以为他会永远理智,永远不被情绪左右,却忘了,应修景的心也是肉做的。
半个小时后,应修景换了套衣服重新回到车上,这次他把周然赶下了车,一个人驱车前往歧合。
周末时间,商场有活动举行,南瓷带台萧来看热闹。
两个人想找一家餐厅,寻来寻去终于看到一家港式茶餐厅,南瓷想吃叉烧包,还点了个珍珠糯米鸡。
两人本来面对面,服务生刚离开,台萧就做到了南瓷身边。
“我下午就回去了,离你近点。”
南瓷倒了两杯大麦茶,轻轻朝他那边推,台萧四下望了一眼,小声跟他说:“又没人看着,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
说完,抬了抬下巴:“手帮你拎包累得抬不起来,要不你喂我喝?”
南瓷脸一红,还是选择拿起茶杯。
刚送到台萧嘴边,突然被一阵阴影笼罩,紧接着拿着茶杯的手腕被用力抬起,茶水散落到桌上。
应修景眸中凌厉,好像大麦茶的独有的烟火味到已经窜进他的喉咙。
“南瓷,我们谈谈。”
话音才落,台萧站起身,握住应修景的手腕:“应先生,请你放手。”
“我在和南瓷讲话。”应修景的视线自始至终落在南瓷脸上,仿佛台萧根本不存在。
他想将南瓷从座位里扯出来,偏偏他扭动着手臂不肯走。
“你放开……”
“应先生。”台萧再次开口:“你有什么冲我来,别这样对南瓷。”
这次应修景总算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会的,等着。”
“你到底要干什么。”南瓷低喊一声,已经有服务生朝这边看过来,他用力想要撤回被他攥住的手,可惜无济于事。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你说的还不够明白吗?”
“不明白。”应修景的心剧烈地颤,沉声道:“我还没同意。”
说完,他用力一扯,直接将南瓷带出餐厅,桌椅被拖动划在地板上发出沉长的噪音。
台萧结了账出来时刚好看见南瓷被塞进车里,等他上前已经晚了一步,豪车扬长而去。
看着消失在视线里台萧的身影,南瓷转身问应修景,怒斥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应修景面色阴沉,眼中是死海一般的沉寂,冷声道:“平白无故和我闹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要干什么?”
南瓷如何也不想歇斯底里地说出自己原来是个替身这件事。
他已经够卑微的了,有些事面对一次已经足够,真的没有勇气再就这个话题争吵一通,除了给他伤疤上撒盐以外,没有半点好处。
可应修景全当他闹得过火,一个急刹车将车停在路边,发狠地看着他:“既然你说不出什么理由,那我就让你知道,你对他的青睐实际是让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南瓷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急忙道:“他是无辜的。”
“他无辜吗?”应修景反问。
冷冷地看着南瓷面红耳赤地为另一个男人争辩。
“他,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南瓷说:“在这之前,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现在知道了,所以就不无辜了。”提到台萧这个人,应修景话里话外都带着轻蔑:“离开我就找了那么个男人,要我告诉你你的选择有多愚蠢吗,南瓷,我都替你丢人。”
他的讽刺让南瓷此刻顿生反骨,也变得勇敢起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应修景你要报复就冲我来,把对我的恨施加到别人身上,你是不是男人!”
“别激我。”自始至终,应修景面对他时,说话始终慢条斯理。
视线在他五官上描绘一番,身体前倾直至扣住南瓷的肩膀和抬起的手腕。
指腹在他丝滑的手臂内侧摩挲,小弧度弯了弯唇:“冲你来,我舍不得。”
“是吗?”南瓷也笑了,笑得眼眶发红,眼底闪过无限凄凉,一把甩开他的手,索性也就破罐破摔了。
他声音发抖,说出如凌迟自己一般的真相:“你舍不得报复我,但舍得让我给临星做一辈子替身,给你做一辈子保姆!”
第22章
不杀你,只折磨你。
话音刚落, 应修景瞳孔骤缩!
刚才蕴藏着阴鸷的双眸此刻竟也开始躲闪,身上的气焰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本来带着无穷无尽压力倾身过去的他,下意识退回。
也终于让南瓷有机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南瓷眼角发红, 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怨气和委屈全都绷不住了, 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的同时,他倔强的把头转向窗外,喉咙哽咽:“我不明白,你既然从没有爱过我,又为什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未几, 又喃喃道:“是因为你骨子里的骄傲对吧。”
应修景脑海里回荡的全都是南瓷刚刚声嘶力竭的那句话, 攥着拳头指甲死死扣在掌心上。
南瓷说:“我就应该乖乖做个活死人, 等你玩够了,等你和临星的感情重新回温了,看你牵着他的手回到家里, 然后对你们二位深深鞠上一躬,感谢应先生三年宠幸, 让我吃饱穿暖。”
“南瓷……”应修景眼睫轻颤:“你别说了……”
“然后我就等你赶我出家门,从今往后都不出现在你们二位的身边,余生就活在跟你的回忆里,到老了到死之前还在怀念你。”南瓷悲戚地笑了一声, 一串眼泪犹如上好的明珠, 碎在他的裤子上。
“应修景, 这就是你希望的结局是吗?”
“不是。”应修景摇头:“我……”
他欲言又止, 看得南瓷自嘲的笑了好几声。
连解释都解释不出来,足以可见他的推理没有错。
所以呢?
凭什么??
南瓷急了, 扑过去一把攥住他的衣领, 眼神含怨:“凭什么我的尊严要被你踩在脚底下, 这么多年,我被你的助理看不起,被临星当众讽刺,和你出门要么扮成你弟弟要么扮成给你做饭的厨师,我做错什么了?应修景你告诉我,我做错什么了?!”
他吼了一声,又摇摇头,委屈的泪珠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我错就错在对你一心一意、百依百顺。”
应修景突然开始慌乱。
他终于意识到,原来这场他以为的‘闹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而南瓷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大学生,他拥有独特的思想,并有勇气和本事为自己开辟全新的路。
这条路上或许会有艰难险阻,但也一定能目睹花开的过程。
路上有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有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车水马龙,却唯独没有他应修景。
眼前这个人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却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南瓷。
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蜕变的,应修景竟全然不知。
“南瓷,我是喜欢过他,但从未和他交往过。”他握住衣襟上的一双手,略带迫切地解释:“和你在一起是……你相信我,那段时间很短,真的很短暂——”
“0.1秒——”南瓷打断他的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一字一句补充:“也不能否认,我曾是个替代品这个事实。”
“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一见钟情,你对我的特别,完全是因为我们很像。”
“应修景,你没有心。”
突然有雷声闯入应修景耳中,夹杂着狂风骤雨,震耳欲聋的呼啸而来。
可窗外晴朗,黄昏将半边天染成浅金色,流云浮动、大雁横过。
如此,那便是他的心没落了。
震耳欲聋是内心城墙坍塌,狂风骤雨是他心里某个位置在流血,烟雾散去只剩怪石嶙峋。
这还不够,只见南瓷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湿润,给他最后一击。
“我希望你未来还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替身,但没有一个人对你付出真心。”
“也希望你能流连花丛一辈子花团锦簇,老了后散尽家财万贯也尝尝人下人的滋味,然后——”
南瓷眼含热泪冷笑了声:“想起我。”
车窗突然被敲响,将应修景从诅咒中解救出来。
原来是台萧报了警,几个人随后被一同带到警局。
算是民事纠纷,询问了几个小时后,台萧和南瓷先一步走出警局,而应修景则需要多几道程序才能离开。
从警局回到家里,南瓷一言不发,直到台萧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掌心冰冷。
不单单是掌心冰冷,他全身都冰凉。
台萧倒了杯热水让他喝下去,南瓷睡了一觉再醒来时间已是凌晨。
厨房里有声音,他趿着拖鞋走出来,看见台萧正端着一碗面放在桌上。
“睡醒了?”台萧问他:“感觉好点了吗?”
“嗯。”南瓷点头,拿起筷子吃了口面:“刚好我饿了。”
一碗面吃了一半,南瓷突然想起来:“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台萧点头。
“那……”
“没关系,看你吃完我再走。”
南瓷如何也吃不下了,放下筷子帮他收拾好东西。
送台萧来到楼下,南瓷抱歉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麻烦。”台萧愧疚地说:“是我没用,才让你被他带走。”
“有用的。”南瓷微笑:“你伸张了正义。”
从没想过有一天应修景会被带到警局喝茶,尤其是在车里那番话过后,应修景只说了句:“和我的律师联系。”而后再无他话。
台萧突然抬手将南瓷揽在怀里,说:“剩下的面记得吃光,我走了。”
南瓷目送他的车离开,才搓了搓手臂上楼。
而他们谁都没发现,隐匿在小区树后还停着辆豪车,车里的人将他们一举一动统统揽进眼底。
应修景几乎就要将方向盘生生捏碎。
他从警局出来直接来到这里,台萧的车停在这,说明他没有离开。
所以现在应是他们两人待在南瓷的家。
几个小时,能做什么。
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来得及。
所以这几个小时还不够吗,下楼还要你侬我侬,让他看见这样的画面。
整整一个晚上,从看见南瓷朋友圈发出来的照片那一刻起,应修景的头一直在痛,感觉就像有人在你头顶钻了个洞,放了一条虫子进去吸食脑髓,啃食脉络。
不杀你,只折磨你。
应修景下了车,脚步生风赶在南瓷关上家门的同时横亘了一条手臂进去。
南瓷大吃一惊:“你……”
“关于临星的事我不为自己做过多的辩解。”应修景看着他,沉声道:“后来发生的水军事件我调查过了,的确和他有关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以什么身份给我交代呢?”南瓷问他。
应修景禁了声。
“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交代。”南瓷说:“我自己已经解决了不是吗?就不劳烦应先生你了,现在时间太晚,不请你进来喝茶了。”
“南瓷!”应修景微微用力就将门缝打开,他一把扣住南瓷肩膀,把人拉到自己眼前。
看着这张如今蜕变到自己都快不认得的脸: “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教一辈子书,和那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楼道里的冷空气与他的气息一同窜进鼻间,陡然让他有种想打喷嚏的感觉。
南瓷忍住了,他定睛看自己曾深爱过的男人。
“我确定。”南瓷没有半分犹豫。
声控灯暗下去的前一秒,按在他肩膀上的双手放下,男人后退几步。
声音阴沉的令人生畏。
“好。”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黑暗中。
南瓷倚在鞋柜边浑身无力,一个人待了会儿才拿着睡衣去洗澡。
他习惯洗澡时听着歌,播放器突然随机到了读书时经常单曲循环的一首歌。
/雪地里相爱,他们说零下已结晶的誓言不会坏
/但爱的状态,却不会永远都冰封而透明的存在
真写实啊。南瓷想——
南瓷感冒了,持续一周也没好。
他拜托台萧去陵市西城的医院,找一位姓彦的医生,拿了他独家配方的药吃了才见好转。
这件事也传到了应修景耳中,他听了后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放下电话重新拿起策划案过目。
会议室里,众人战战兢兢。
算计着自己的策划在第几个,盼着应修景尽快过目,又盼着他永远别看到。
应总最近心情不好,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哪怕是不经常见到应总的人,也能发觉周特助最近瘦了不少。
宣布散会时,能看出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离开的脚步都变得轻快。
周然问应修景:“临星先生已经在会客室等了很久,您不见见吗?”
话音才落,临星已经自己走进来。
周然瞥了眼应修景的脸色,悄无声息离开会议室。
应修景并没有抬头,直到临星坐下来。
“Royd,水军那件事是我经纪人自作主张找的,我不知情的。”
“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那我也不会来找你,这不是属于自投罗网吗。”他抬起手想扣住应修景的手背,被他不露痕迹地躲开。
临星咬了咬唇:“怎么?是他跟你告状了?”
“流眼泪了?央求你来教训我?还是——”临星问他:“你看不惯,主动替他出头。”
“临星。”应修景阖上文件,神色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的从前就只是从前,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那时你和我都年轻,我不记恨你的选择,就像你走那天我跟你说的一样,既然选择了就别后悔。”
应修景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严肃地说:“这次没商量,你记住,永远不要再插手南瓷的事。”
会议室里,只剩下临星一个人。
《契机》这首歌他不可再唱,也不能凭这首歌拿任何奖,这首歌被所有电视台拒绝,领导层缄口不言,临星猜到背后施压的人一定是应修景。
词是应修景给他的,也是应修景让他唱的。
可最后他只落得个可笑的原唱头衔。
在这首歌火遍平台时,他只能看别人蹭热度翻红,自己却一句都不能再唱。
空荡荡的座椅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未几,他气急败坏离开昼溥。
应修景很快就将台萧所在的公司收购。
不过是个在娱乐圈混边角料的小公司,被昼溥这样大的公司看中是它的福分,可应修景虽成了股东,却从未在公司露过面。
台萧知道这个消息后战战兢兢了好多天,确定工作环境没什么改变后,才逐渐安下心来。
他们不知道应修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南瓷之前接下的歌词已经写好,发到了对方的邮箱里,第二天就收到回信。
无需再改,歌词直接留下了。
同时在邮件的尾端还添了几句话。
宜起工作室即将举办五周年庆典,问南瓷是否愿意参加,地点刚好就在歧合市。
南瓷觉得这是件好事,除了能长见识以外,说不定还能遇见贵人。
时间就定在半个月后,他有足够的时间为自己准备礼服。
托了应修景的福,耳濡目染南瓷学到了很多生意场上的礼仪,也明白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从前也以各种身份陪应修景参加过派对或是晚会,所以他没有半丝怯场。
庆典这天,南瓷穿了件黑色西装,领带是深蓝色,灯光下泛着光。
他长相白净,刚一走进大厅就有几双眼睛在他身上流连。
平时负责与他邮件沟通的陈经理走过来和他交谈了几句,突然眉头一簇:“南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南瓷看着他。
陈经理用力想了想,自言自语道:“我对您鼻梁上这颗痣有很深的印象。”
话毕,南瓷的心猛地坠落。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陈经理又道:“您去过陵市吗?”
南瓷垂下眼:“嗯。”
“那就对了!”陈经理一拍手:“我之前受邀在陵市参加了个慈善晚会,那里也有您吗?”
原来没有把他认成临星。
南瓷的情绪即刻回温,他点头微笑道:“有的。”
可下一刻,陈经理就说:“您上次是和应总一起来的对吗?”
那次的慈善晚会,南瓷主要目标是能帮他回到学校的封先生,全程跟应修景在一起的时间很少,没想到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想来也是因为应修景是全场的焦点,那天怕是一只蚊子在他肩头停留,也会被大众追捧。
南瓷说:“是的。”
“那您和应总……”
南瓷犹豫了一下,他并不想借着应修景的光为自己谋任何福利,更不希望他俩曾经的关系被任何一个人知道。
但如果现在的解释和从前不同,肯定会更遭人诟病,南瓷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曾是应先生的营养师。”
“哎呦!”陈经理上下打量他一下:“还真没发现您这么年轻还有一身好厨艺呢!”
话音才落,又一个声音传到耳边:“你们说的应先生,是应修景吗?”
南瓷偏过头,面前的女人身着华贵,充满空调冷气的会场里,她肩头披着白色貂皮,一身得体的藏蓝色长裙,颈间绿宝石堪比明珠耀眼。
陈经理马上走到这个女人身边,介绍两人:“这位就是我们的陆总。陆总,这位是南瓷,南先生。”
陆总微笑着朝南瓷伸出手:“你好,我叫陆钰起。”
陆钰起这个名字一出来,立马从南瓷脑海里跳出相关信息。
他曾经彻夜未眠,搜索临星相关资料时,几乎每条都有‘陆钰起’这个名字。
她是临星的前妻。
南瓷万万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陆钰起,当初临星就是因为有她的支持才在美国乐坛上小有名气。
陆钰起主动和南瓷交换了联系方式,可就在南瓷以为她会问关于应修景的问题时,陆钰起却只和他谈了关于歌坛最近风向的问题,而后朝他抱歉一笑,转而和其他人碰杯。
晚上八点,南瓷被主办方的车送回家。
今晚找他碰杯的人不少,手机里联系人也多了几个。
他有点头晕,照镜子时发现脸和脖子都泛着通透的粉色。
好在明天不用上班,南瓷洗了把脸倒头便睡。
再次醒来是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他以为是台萧,睡眼惺忪接起电话,那边却传来姨妈的声音。
南瓷清醒了些,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林仿若问了他最近的生活情况,知道南瓷过得不错,在电话里就笑得特别开心。
“我前段时间不是跟你说杜雨的工作问题吗,现在已经解决了!”
杜雨是姨妈的儿子,比南瓷大两岁。
大学毕业后在第一家公司做得不开心就辞职了,但因为得罪了公司,以致于被行业封杀,在家里待了很久,投了无数简历也没公司通知他面试。
“怎么解决的?”南瓷问:“是跟原来的公司和解了吗?”
“没和解,就上个星期的事!”林仿若兴奋地跟南瓷:“这家公司主动打来的电话,杜雨听了都高兴死了,说这个比他之前的公司还要好,他投简历时根本就没有勇气投。”
“我今天打电话就是问问你,你发展的是不是很好呀,人家打来电话时还特意提到了你,问你现在怎么样呢!”
“问我?”南瓷微怔,不明所以:“是哪个公司?”
“哎呦,这个名字太难念了……我找找我找找……”
那边传来翻东西的声音,伴随着林仿若断断续续的声音:“我记在本子上来着,等我找找……”
南瓷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那两个字,他攥着电话,静静等待姨妈的回答。
未几。
林仿若:“叫……昼溥!”
南瓷大脑轰然一声。
林仿若还在笑,问他:“你大学就是在陵市上的,也在昼溥实习过吗?”
“……嗯。”
“哎呦那太好了。”林仿若说:“杜雨下周一才入职,倒时候你能不能跟你哥哥一起去,本来我想去来着,但我也不会说什么,你去比我去合适,亲自去谢谢人家好不好呀?”
第23章 /二更/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南瓷回心转意!
林仿若的话音刚落, 南瓷就下意识开口:“不行。”
下一刻就明显感觉到电话那端一愣,林仿若问:“……为什么呀?你和昼溥闹得不愉快了吗?”
宿醉让南瓷头痛,他闭着眼睛靠在床头:“我……嗯, 的确很不愉快, 不然我也不会离开昼溥。”
“……这样啊。”林仿若轻叹了口气:“南瓷你离我太远了,平时也是报喜不报忧,工作和学业上遇到困难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的姨妈。”南瓷微笑:“我爸妈常年不在国内,你是我最爱的亲人,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客套话。”
“那就好, 那就好。”林仿若说:“既然你不方便去, 那就省了这套礼节吧。”
这通电话打了将近一个小时, 林仿若问了他的近况,详细到每天吃什么,几顿饭, 还问了学校生活,让南瓷一颗本来结冰的心回温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 有人真心爱他、关心他,嘱咐他添衣吃饭,怕他在外受委屈,还说等天气再凉一些就过来看他。
南瓷微笑着挂了电话, 重新滑进被窝里。
下午他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接起来后对方自报家门。
是陆钰起。
陆钰起约南瓷来了家咖啡厅, 南瓷刚一进门她就半站起身朝他招手。
今天她打扮的和在庆典上不同, 她穿着随意,简约的T恤搭一件防晒外套, 纯黑色铅笔裤脚下踩着运动鞋。
昨天披散在肩上的长卷发, 今天尽数挽起盘在脑后。她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四十几岁的女人。
陆钰起算是南瓷的甲方, 按理来说南瓷应该对她有很大的好感。
可一想到她曾是临星的前妻,他们四个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南瓷就觉得心脏被枷锁缠绕得紧紧的。
可却没想到,陆钰起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和应修景是什么关系?”
南瓷眼睫微颤,一双手在桌下攥得紧紧的。
“别误会。”陆钰起笑道:“我只是想知道,南先生未来会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敌人。”
“我很欣赏南先生的才华,也小小地调查了下南先生的曾经。”说着,她耸耸肩:“可你知道,应修景的权势有多大,所以在你上大学这期间,我没调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个女人很可怕。南瓷心里陡然滋生出这个想法。
可怕指的是,她所在的地位。
她和应修景一样,都是高高在上的资本家,资本家代表词是冷血、无情、自私。
他被这样的人骗过一次,就开始杯弓蛇影,害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更害怕被这种人盯上。
他咽了下口水,问:“如何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那就看南先生怎么回答了。”
南瓷毫不意外她已经知道自己和应修景之前的关系,乍一看陆钰起这个女人雷厉风行,但爱情这个东西,没人能说的准。
万一陆钰起还爱着临星,那他们就是敌人。
万一她不爱了,那他就是她口中所谓的‘朋友’。
南瓷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应修景是我的前男友,因为他和临星不清不楚的关系,我们分了手。”
“所以你现在……?”
“我有了新男友,不过是异地,我们几乎半个月会见一次面。”
“异地恋太辛苦了。”陆钰起微笑:“南先生,看来我们还能继续合作。”
至此,南瓷松了口气。
心里的石头坠落之后,又开始替自己无辜的人生委屈。
他做错了什么,要把他卷入这三个人的战场中,被迫夹缝生存。
这个下午茶,南瓷吃得很不愉快。
陆钰起也看出来了,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推给他。
“我愿意为南先生未来一年的创作买单,至于一年后,如果我们的关系还能相处得融洽,我无条件续约。”
南瓷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问:“真的?”
陆钰起点头:“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的才华我很欣赏。”
这份合同就是南瓷发布短视频的最终目的,他也相信自己有本事能让陆钰起跟他续约。
南瓷毫不犹豫签下,刚说了几句,突然接到台萧的电话。
南瓷起身说抱歉,拿着手机来到门口。
“南瓷!”台萧的声音听上去十万火急:“我被公司指派到去荒北出差一年了!”
荒北地如其名,地理位置偏僻,是个落后的城市。
被派去那里出差,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南瓷问他:“怎么会突然被派到那边?”
“不是突然。”台萧声音凛冽,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浓烈的恨意:“是蓄谋已久,一定是应修景安排的!”
他先是快动作吞了台萧所在的公司,然后在他们如坐针毡时不急不缓地看着。
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只等到温度合适了,再抛出重重的一击,而那时候锅盖已经盖上。
台萧说:“应修景是在报复我!”
“你,你别急……”南瓷攥着手机,唇色都泛白。
想了很久,最红阖上双眼:“这样,我去问问他。”
“不行。”台萧阻拦他:“他已经开始出手了,就代表他根本不在乎你,你去了除了自取其辱被他们欺负之外没有什么好处。”
“可是……”
“这样吧。”台萧喘了几口气,镇定下来后告诉他:“我想想,实在不行我只能辞职。南瓷你听我的,不要过去找他,说不定这也是他的计划之中,只等着你自投罗网。”
挂断电话后,南瓷陷入两难的境界。
恍然间想起陆钰起还在等他,他才重新调整情绪回到座位上。
陆钰起笑问:“男朋友?”
“是。”南瓷点头。
“吵架了?”
“没有,就,发生了点意外。”
陆钰起看出他不想多说,就没有过多询问,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南瓷回到家里。
就在他以为应修景不会有下一步动作时,没想到居然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南瓷生气之余,竟也开始后怕。
或许台萧说得对,他一气之下回去陵市找应修景要说法,怕也是应修景等他自投罗网的一步棋。
可如果不去,台萧的结果就成了定局。
到头来,南瓷成了连累他的累赘。两个人在一起的开心日子还没正式开始,就被迫结束。
他的人生倒没什么大的变化,可台萧绝对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不行。
他不能把台萧牵扯进来。
越想越急躁。南瓷还是决定回陵市一趟,不管应修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都要过去问个清楚。
收拾好东西,突然想起一个人。
南瓷拨了个电话过去。
“哥,你下星期一入职对吧?”
杜雨:“是啊!昼溥!我妈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南瓷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跟你一起过去谢谢人家好一点,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太好了,其实昼溥跟我打听你,就是有服软的意思,到时候咱俩一起过去,我已经准备好见面礼了,你人过来就行,说不定以后咱们还能一起上下班呢。”
南瓷有一周的时间考虑该如何跟应修景开口。
那个人有明确的目的和缜密的计划,从他开始的第一步就已然预料到了最终结果,所以拐弯抹角说再多也没用,还不如开门见山。
一周后,南瓷和杜雨站在昼溥门口。
门外石狮一如往日屹立在阳光之下,公司里的绿植开得那样健康。
跟前台说明了情况,竟是周然亲自下来迎接。
“南先生,杜先生。”
杜雨谦卑地点头:“您好您好,周特助您好。”
“请跟我来。”
周然还是如从曾经那样,面色波澜不惊,说话客套但气质看上去趾高气扬。
他先将杜雨带到了属于他的部门,而后倾身跟南瓷点了个头:“南先生,好久不见。”
周然没有要与他叙旧的意思,这四个字更像是一句客套话,说完就转身要走。
南瓷叫住他:“我跟应总也好久不见了,我想见见他。”
“应总在开会,现在不方便。”
“没关系。”南瓷微笑:“我可以等。”
南瓷被安排在五楼的小会议室里,陵市的天气不冷不热,墙角一盆龟背竹叶折射出太阳的光。
南瓷面前的热茶已经转凉,应修景还没有来。
他知道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耐心,可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烦躁的恨不得将杯子摔在地上。
他一会儿站在窗前看看风景,一会儿站在墙对面读油画上的字,试图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
终于,放飞黄昏的风筝线收回之前,应修景来了。
他穿着深色西装,里面搭配一条墨色衬衫,眼窝深邃、鼻骨挺拔,标准的商人脸。
“久等了。”应修景说。
“不急。”南瓷坐下来。
“不急就好。”应修景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面色悠闲:“怎么突然回来了?”
瞧他一副无辜的样子,让南瓷的怒气直线上涨,他挺直了腰板:“应修景,你摆出这种与世无争的样子有意思吗?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应修景蹙眉:“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那我问你。”南瓷倾身,眉目清冷:“你叫我哥来你公司是为了什么?”
“招揽人才。”
“你收购那么个小破音乐公司又是为了什么?”
“拓展公司发展方向。”
“那你把台萧调去荒北是怎么回事!”南瓷倾身质问碰到了茶几,凉透的茶面泛起波纹。
应修景依然不慌不忙:“正常工作调度。”
很明显,他早就有应付他的答案。
南瓷站起身,手指战栗:“应修景,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背后搞手段的小人,和你交往三年都没看出来你这么阴!黑心的资本家!”
应修景低笑一声,仰头看他:“交往三年,我也没看出来你是个会暗度陈仓的人。”
话毕,他突然敛了笑容,面容严肃:“从我这倒腾走的钱,小说也有六位将近七位数了吧?钱不钱的其实无所谓,我们相处这么久,在这个基础上我再多给你一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应修景站起身,视线从仰视变成了俯视,当他弯下腰一手搭在南瓷肩膀上时,两人视线持平。
他将他眼中的愤怒揽入眼底,又淡然开口:“可我不能看着你拿我的钱和别人缠绵。你想走可以,不能让我为你和别人的爱情当垫脚石。”
“所以你就想了这么个办法。”
“嗯。”应修景点头:“我指派给他的工作繁忙,你们以后联系的次数将会越来越少。毕竟我是黑心的资本家。”
“你为什么不把矛头对准我,分手是我提出来的,这些谎也是我骗你的,和台萧有什么关系,台萧又做错了什么?”
“他明知道你是我的人,还不跟你保持距离,这没有错吗?”
南瓷觉得他莫名其妙:“应修景,你……我们已经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也说了,那段时光很短暂。”他的语气突然低沉,握住南瓷的肩膀,难受地说:“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难道这些还不能弥补吗?”
“不能!”南瓷一把甩开他的手,后退半步眼里泛起酸涩:“靠欺骗开始的感情,不会有好的结局。”
对上了南瓷怨恨的脸,应修景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流血。
他转身舒了口气,调节好情绪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袋:“打开看看。”
南瓷没接,袋子落在地上。
从里面掉出一个更加精致的礼盒,南瓷认得这个牌子,专门盛产钻石珠宝的,里面一定是个高奢首饰。
他抬眼,莫名其妙地看着应修景。
应修景早已恢复成一开始气定神闲的模样:“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保证你要什么有什么。”
“……呵!”南瓷冷笑一声。
无奈和愤怒汇集成源源不断的压力涌向他,让他突然感觉乏力,和他共处一室好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南瓷索性坐回沙发上,闭上双眼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让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
只觉得空气中都带着冷气,心脏随着秒针跳动的节奏一下一接一下地疼,偏偏他无法说出口,始作俑者就在眼前,别人也只能做到冷眼旁观,无人能安抚他的痛苦。
天价礼物扔在地上,只要南瓷不喜欢,那就是垃圾。
应修景看着他,突然感到束手无策。一个不谈感情不谈钱的人,该如何笼络过来。
这在生意场上绝无仅有,算是毫无弱点攻不破的人。
同样乏力的还有他,见到南瓷就代表拥有了一次机会,他不想放弃又毫无头绪。
只能将双手插进发间试图解放自己的压力,半晌,再抬起头时猛然瞧见南瓷正在流泪。
悄无声息的,清亮的眼泪就如同山涧小溪,从眼角到下颌,源源不断地向下留,永不干涸。
应修景走近,南瓷突然转过身抱住自己肩膀,脸埋进沙发缝隙。
这是一个厌恶之际的动作,另应修景陡然顿住。
心脏的剧痛在看见他落泪时,变得更加严重。
未几,应修景终于认输开口。
对着他纤瘦的背影淡淡道:“荒北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艰难,国家在发展,每个城市自然也在进步。”
“你所理解的荒凉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的荒北位置虽然偏僻,但遍地是黄金。如果他真能在那淘到了金,也算是我助他青云直上。”
南瓷的眼睫动了动,慢慢睁开双眼。
声音沙哑:“你会帮助他?”
“我在帮你。”应修景说:“你不是喜欢他吗,我就帮你测试一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吃苦留在荒北,这是第一关。第二关是会不会在事业有成之后,回来和你一起分享他的财富。”
“你凭什么?”他有气无力地问。
“教你看清这个现实的社会。”应修景直言道:“让你明白其实你只是被他迷惑了,你根本就不爱他,那只不过是个在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趁虚而入的人罢了。”
“南瓷,我可以跟你保证。”应修景握住他的手,语气真切:“只要你回来,过去的一切我都既往不咎,也不会再对你发脾气。”
南瓷缓缓站起身,挣脱开他的束缚,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水,垂着眼说:“应先生有心了,谢谢您。”说完就拖着沉重的步伐朝门口走。
拒绝的意味明显。
会议室的门重新关上,周然看清南瓷脸上的泪水,目送他离开。
待人走后正要进门突然听见一声清脆的巨响,吓得他一身冷汗,手停在空中没敢再动。
应修景随手就将墙边半人多高的花瓶挥倒在地。
拿起南瓷刚刚喝过的水杯砸向墙上装裱的山水画,霎时间,玻璃四溅。
到底要怎么样?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南瓷回心转意!
他为什么油盐不进、为什么如此心狠要给他留下一个又一个无情的背影。
应修景隐忍了这么多天,布了这么大的一个局,以为自己可淡去对南瓷的喜欢。
却没想到竟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破了功,在他轻飘飘的几句话之下就现了原形,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忆起曾经那些点点滴滴。
他的心从平静到发痒,由痒再转换成痛。
细胞从看见南瓷的那一刹那开始沸腾,不断地燃烧耗尽再不断重生,令他失去了该有的把持力,从而也搅乱了所有的计划。
南瓷不知道的是,他见了他的眼泪就会心软,如果刚刚南瓷再多说一句,或许他就会把台萧调回来。
应修景觉得自己是吃了迷.幻.药,是撞了鬼才会这样神魂颠倒、气急败坏。
第24章
和我说几句话没那么难吧?
南瓷离开昼溥后, 一个人沿着这条街慢慢地走。
漫长的路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抬头瞥见太阳下坠被路灯取代, 整个城市泛起亮眼的霓虹。
街边音像店里传出当季流行的音乐, 仔细一听,竟是那首他唱的《契机》。
南瓷弯了弯唇,丢失的魂魄在此刻归位。
他坐在音像店门口的花坛边,静静听完了这首歌,给台萧打了个电话。
经过和他确认后, 台萧也应了一声, 回答:“是的, 我咨询了朋友,也查了很多资料,发现荒北最近两年的确发展得蛮好, 也有不少商人拍卖这里的地皮。”
“那你……”
台萧叹了口气:“南瓷,你希望我时时刻刻陪着你吗?”
希望的。
尽管他已经开始工作, 思想也逐渐成熟,可在每天下班回到家里,面对空荡荡的房间时,内心依旧落寞。
学校是个热闹的地方, 听惯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再突然坠入安静, 总觉得压抑。
可他也知道不能那样自私。
“台萧, 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南瓷平静地说:“我已经打乱了你原本的生活,如果荒北真是个有上进空间的地方, 如果你真能在荒北发展得好, 那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台萧笑了一声:“南瓷,你真的很好。”hon星shao先dui独jia
“你不怪我就好。”
“我怎么会怪你。”台萧说:“也就一年。等一年之后我升了职就可以支配自己的工作环境,到时候我们再也不分开!”
“嗯。”南瓷点头,电话攥得紧紧的:“不忙的时候,我会过去看你。”
“对了南瓷。”台萧又说:“那个短视频的账号和密码待会儿我发给你,你自己经营吧,记得多关注下私信,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直个播,跟喜欢你的粉丝说说话,直播收到的礼物可以变现。”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可还是觉得可以趁你现在热度高赚上一笔,你知道的,这个社会有了钱才能被人尊重。”
南瓷抿了抿唇:“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台萧走的这天,天气阴沉。南瓷特意从歧合赶回来,专程过来送他。
今日机场比往日更热闹,不远处有一群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手里捧着海报和相机。
仔细一看,那海报上的人正是临星。
“看来他今天也有通告。”台萧跟南瓷说:“你要是不想看见他就回去吧。”
南瓷摇摇头,问他是否带足了衣物,有没有什么落下的。
台萧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有。”
“什么?”南瓷瞪大了眼睛:“现在回去取来不及了吧!”
“你。”他说完就拥抱了南瓷一下。
机场人来人往,他们拥抱的速度很快,看上去像是朋友间的告别,但也足以让南瓷红了面颊,他轻声说:“等我不忙的时候,寒暑假的时候,就过去看你。”
“我等你。”他说。
目送台萧的身影越来越远,耳边也响起了嘲哳的尖叫声。
南瓷朝尖叫声音看过去。
是临星戴着墨镜和耳机,身上穿着带亮片的上衣,由六位保镖开路,双手插在口袋冷酷地往前走。
南瓷只瞥了一眼就转身离开,刚走出大厅赫然瞧见一辆熟悉的劳斯莱斯。
果不其然,车上的人正是应修景。
一定是过来送临星的,南瓷别过眼离开。
沿着这条街走了没几步,耳边传来一声鸣笛,应修景的车一直跟在身后。
司机打开车窗示意他上车,南瓷面无表情以示拒绝。
又走了几步,应修景下了车。
“很难过吗?”他问。
“托您的福。”阳光打在南瓷脸上他整个人像在发光,淡淡地说:“不过没关系,小别胜新婚。”
应修景咬着牙,让外表看上去依然风度翩翩。
他一早就知道今天是台萧离开的日子,也猜到南瓷一定会从歧合市回来相送。
为了见他一面,他又一次亲眼目睹南瓷被那个男人揽在怀里,倏地回忆起上次他送他来到机场。
也是在这里,相同的太阳。那时候和南瓷相拥的人还是自己,他还居高临下地看着台萧,并将自己和南瓷的关系暗示给他。
结果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身份倏然调换。
他成了站在暗处的第三个人,犹如偷窥狂一般,看南瓷和别人亲热,对别人微笑。
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什么时候去歧合,我送你。”
“不用了。”刚好对面驶过一台出租车,南瓷招手,车停在路边。
刚打开车门,身后倏然伸出一只手将门重新关上,应修景的声音低沉又添迫切:“我觉得我们俩有必要好好谈谈,或许你听完我的解释,就会对我有所改观,事情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
“应修景。”南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唇微动:“我不想谈。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怎么做都已经太迟了,我想我们作为成年人,应该能承受得住做错事的后果。”
说完就挣脱开他的手,弯腰钻进车里。
他永远都忘不了发现照片的那一天,心里的震撼和委屈岂是他几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
至于改观。
这辈子都不可能对他改观。
应修景拿他做替身是错,迟来的深情是错。
而南瓷做错的,就是一心一意地爱他,相信他,后果是成为了他感情路上的牺牲品——
南瓷又在酒店住了一晚,凌晨的飞机回歧合。
之所以选择凌晨,是因为不想再撞见应修景,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也要选择避开。
阴了一整天的陵市在夜半时分下起细雨。
南瓷举着雨伞半天才打到车,等到了机场雨势变大,地面已经出现几处水洼。
他向来对天气和温度反应迟钝,只有置身在这片空气里才感觉到冷。
南瓷穿着单薄的小衫坐在大厅里,缩着肩膀静静地等着登机时间的到来。
好在有工作人员贴心地给他送来一元一杯的热水,为他缓解了陵市的寒冷。
终于在徘徊了半个多小时后开始过安检。
坐上属于自己的座位上,盖着两床毛毯才长长舒了口气,还是歧合的温度适合他,不用穿得太多也不用太少,温度刚好符合他的心意。
当飞机飞上天空与星月作伴时,陵市机场外一辆豪车里的男人面色比黑夜还要暗沉。
轻轻的三下敲窗声响起,是刚刚给南瓷送热水的人。
他恭敬地对应修景说:“先生,飞机已经起飞,这是……水钱。”
一张绿色钞票。
就在他以为这位隐匿在黑暗里的阔少不会要这一块钱时,却瞥见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将绿色钞票抽走,但下一刻又两张红色百元大钞出现在眼前。
半降的车窗随即阖上,他欢快扬声喊了句:“谢谢老板!”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小声询问:“应先生,我们……回去吗?”
“嗯。”——
南瓷回到歧合后就开始全身心投入到教学中,过几天就是省里质检,所有老师都争分夺秒。
可他只是教生物的科任老师,像音体美这种课基本早就被主科老师给要去了,南瓷只能在课堂上反复强调知识点,用考试的方式来看看学生们的学习情况。
好不容易将质检考核应付过去,所有老师都松了口气。
这天周五,老师们提议出去聚餐。
这也是南瓷上班以来第一次和同事们聚会。
放学后他们十几个人先去吃饭,出来时天色尚早又有人提议去喝几杯。
他们几个找了家清吧,坐在一个卡座里喝酒。
台上的歌声唱着动人悦耳的歌,后面显示屏上流动着下一首是《温存入梦》。
这也是南瓷写的网□□曲,甜美的风格曾在网上短暂掀起过一阵浪潮,算是被《契机》给带火了。
这也令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录过视频了。
他没有听台萧的话开直播或者接广告,觉得自己的职业不适合在网上抛头露面,这样会降低在学生面前的威严。
偶尔发个视频有目的娱乐一下,已经是他最大的放纵了。
这首歌听完,南瓷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时突然瞧见对面女洗手间外,围了几个男人。
有女孩子的哭声和尖叫传出来,南瓷走过去一瞧,竟是两三个男人把一个女孩子按在洗手台上。
“你看什么?赶紧滚!”马上就有站在外面的小弟凶巴巴赶人。
南瓷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问:“你们在干什么?”
“让你滚听不懂啊!”其中一人带着一手臂的纹身凑上前,气势压迫着南瓷后退两步。
南瓷走了,转过一个拐角就迅速掏出手机,同时朝一个服务生招手:“里面有人打——”
‘砰!’的一声,还没等他说完话,一瓶啤酒就碎在南瓷脚下,酒花溅在裤腿上。
原来是刚才那人跟了过来,瞪着眼睛一把攥住南瓷的衣领:“我他妈就看你不对劲,果然猫在这儿报警呢,妈的长一副小白脸的样子还敢他妈跟老子玩阴的!”
说完用力一甩,就将南瓷摔倒地上,手肘先着了地痛得他低呼一声,半天没缓过来。
瞬间,清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看过来。
刚刚被南瓷叫过来的服务生也没能幸免于难,挨了一巴掌,听他大声挑衅地喊了句:“里面是我们家凌爷,曹你妈报警试试!”
南瓷的手机早就被这人抢在手里,高高举起再重重扔下,砸在地上屏幕顿时迸裂,与酒瓶碎片凄美地铺在地上。
身后很快又来了四五个大块头的人,将那个服务生提着领子摔到地上,跟南瓷挨到一起。
南瓷心里七上八下,明白自己今天摊上了事。
与此同时,面前的人默契向两边散开,最后面走出来一个男人,锡纸烫,衬衫半解,皮鞋锃亮,怀里还搂着个满脸泪痕的姑娘。
南瓷猜到,这就是那个‘凌爷’。
姑娘缩着肩膀又被他重重一搂,他抬了抬下巴:“谁报的警。”
“没报没报!”刚才吆五喝六的人立马换了个脸色朝他走过去:“我把这小白脸的手机抢过来了!”
因为这个称呼,让‘凌爷’笑了声,居高临下地看着南瓷:“就你这样的,还想英雄救美啊?”
说完就转过身挥了挥手:“给我把他们俩的腿卸了!”
服务生吓得直喊救命。
“你凭什么这么猖狂!”即使被按着肩膀起不来,南瓷也没有服软的意思,盯着他的背影:“我一定会报警抓你。”
“是吗?”‘凌爷’转过头,笑得讽刺:“就凭你啊。”
他眼神突然变得狠戾,从身边抄起一瓶啤酒,用力晃了两下再用打火机嘭地起开,酒花瞬间从瓶口窜出,直接冲着南瓷的脸浇过去。
冲击力很大,而他被按得死死的,躲也躲不开。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突然在耳边响起,是那个被欺负的姑娘。
伴随着沉闷的一声响,南瓷终于能够呼吸。
抹干脸上的啤酒定睛一看,‘凌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掀翻在地,跟着他的几个马仔也很快被撂倒按在地上。
腋下突然多了双手将他捞起,转身一看,竟是应修景。
男人面露森光,凌厉的视线先将他上下打量几番,而后落在了他身后。
应修景上前一步护在南瓷前面,‘凌爷’此时也扶着桌子站起来,眼中戾气喷薄而出:“你们敢打我,你们他妈的知道我是谁吗!”
“凌锐五,这个是应修景,应总。”
“去你吗的应总,我曹你——”
话没说完,‘啪’的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声音清脆,直接给人打得懵了圈。
凌锐五捂着脸,又听那人郑重介绍了一遍:“这位是应总,昼溥集团的董事长。”
他像是被打醒了,木讷地吞了下口水。
虽然不认识这个人,但怨气和愤怒已经被应修景的气势死死压住,那双眼落在身上像是行走在荆棘丛中。
应修景没将时间浪费在他身上,转而看向南瓷。
“没事吧?”
南瓷脸上狼狈不堪,头发贴在面颊上,握着右手手臂摇头。
应修景头也不回,沉声吩咐:“刚才他们怎么对南先生,就怎么对他。”
说完,带着南瓷离开。
应修景有自己的包厢,在二楼,进去一看里面还有曾经见过几次面的人。
他们也认得南瓷,起身跟他握手:“南先生,您好。”
应修景这边的人,都以为南瓷是应总的营养师,南瓷只是礼貌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所有人都知道刚刚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情,气氛一时变得低沉下来。
直到周然拿了条干净的毛巾进来递给南瓷,又跟大家开口:“各位不好意思,今天咱们就到这里,下次应先生做东我们再好好聊聊。”
大家这才三五成群离开包厢,最后一个出去的是周然,帮忙关上了大门。
空气突然静谧,南瓷只有一只手能抬起来,擦头发的动作也变慢,他意识到自己不该待在这里,尤其是不该和应修景共处一室。
正要离开,猝不及防看见应修景拿起电话:“万医生,刚才给你发的地址,你马上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又看向南瓷:“右手抬不起来了?”
“……嗯。”
“等一会儿,医生马上就到。”
应修景别过眼没再给南瓷说话的机会,站在窗边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抽。
直到敲门声响起,刚刚在楼下跟凌锐五两次介绍应修景身份的男人上来。
“应先生,我刚把刀对准凌锐五的大腿,他就吓得尿裤子了。这可是凌家的五少爷,凌彦老来得子宝贝得很,吓吓就算了吧,不能太过火。”
南瓷抬眼看向应修景。
他指尖夹着香烟,白色烟雾一缕一缕飘向窗外。
眉眼间的戾气还未褪去,烟雾之下他目光深邃盯着某一处。
“不能太过火,但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应修景此时就像一个掌管人间的修罗,嘴唇轻飘飘动两下,就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他说:“把他扔到外面溜几圈,让所有人都看看凌家养的究竟是人还是牲畜。”
“好的应先生。”
南瓷抿了抿唇,心道那么要强要面子的少爷,狼狈地被丢到酒吧门前,怕是以后都会绕着这条街走了。
他抿了抿唇,心里舒服了些。
十几分钟过后,万医生过来,轻轻掀起南瓷的衣袖,翻看两下眉间皱起:“骨折了。”
和南瓷猜想的一模一样,刚刚被甩到地上时,他清晰感觉到骨节错位,接着这只手就抬不起来了。
万医生是个专业的,只需捏住他手肘的位置,攥着他的手腕左右一晃,骨头立马接上,甚至连三角绷带都用不上。
但依然很疼,南瓷咬着牙,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还是应修景主动开口:“要吃点什么药?”
万医生笑说:“其实不用,但吃点补钙的总没错,最近就别干重活了。”
南瓷点头:“谢谢您。”
万医生离开后,南瓷慢慢穿上外套,看了应修景一眼,说:“今天谢谢你了。”
应修景没吭声。
南瓷又说:“我走了。”
“南瓷。”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融入了夜的微凉,仅仅两个字,就让他才刚刚康复的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我帮你解了围,保住你一条腿,还专成找医生过来给你接骨,最后就只得到这两句话吗?”
“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说完,应修景熄灭了烟坐下来,同时抬了抬手示意南瓷过来:“怎么说也算是帮你解了燃眉之急,和我说几句话没那么难吧?”
顿了一下,他又问:“还是说,我刚才的举动吓到你了?”
那倒没有。
只是南瓷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明目张胆地使手段。
意料之外。
“没有。”他坐在沙发另一角,与应修景的距离拉开:“你想和我说什么?”
应修景又点燃一颗烟。
烟雾喷洒而出,他开口:“我想告诉你我的从前,关于临星、关于我第一次遇见你。”
第25章 (大修)
我一定会重新追到他。(建议重看)
应修景创业初期, 艰难程度难以想象。
从初生牛犊不怕虎到被现实打击学会看人眼色,从一杯啤酒就上头到红黄白灌进胃里,依然稳坐不倒、谈笑风生。
他学会适应酒桌文化, 公司就做了起来;学会打高尔夫、网球, 公司就步入正轨;学会请人吃茶,公司就上了市。
再然后,朋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所有人都对他奉承的笑, 见面除了恭维就是恭维。
他在会议室里舌战群儒, 面对投资与撤资波澜不惊, 他有独特的见解和长远的目光,将昼溥的地基一点一点坐稳。
而这些含辛茹苦的背后,并不止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 从一开始就跟在他身后,事事尽心尽力的临星。
临星大学毕了业的第一份实习工作就是昼溥这个小公司, 那时候有无限活力,跟着应修景忙上忙下、跑前跑后。
他是应修景的司机、助理、文秘……
多少个加班的深夜,应修景的键盘和电话声连绵不绝,口干舌燥之际, 手边总会有一杯温度正好的菊花茶。
日子久了, 菊花茶突然没有了。
应修景一打听, 临星生病了。
没有他的那几天, 应修景总觉得不适应。
没有人在他怒气冲冲走出会议室时安抚他的情绪,也没有人在他累到要昏厥时, 守在办公室门口找各种借口不让股东入内。
猛然间, 应修景发觉, 他对临星的感觉很奇妙。
他开始在闲暇时关注他,发现他从来都是说得少做得多。
那段时间有不少猎头像他抛出橄榄枝,临星全都视若无睹,一心跟在应修景身后,尽所能帮他分担一切。
日子久了应修景完全信任他,后来他尝试与临星沟通机密业务,慢慢的还将内部计划告诉他,再然后,临星卖了房子,拿着手里所有积蓄义无反顾入了股。
可惜好景不长,一次选择的失误,让应修景辛苦打造的昼溥差点被夷为平地。
股东们纷纷撤资,金碧辉煌的昼溥一夜之间空空荡荡。
临星陪他喝了一夜的酒,那天,应修景对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临星并没有惊讶,他面色平静告诉他:“我要去美国了。”
后来应修景才知道,临星认识了一个叫陆钰起的女商人。
不同于他白手起家,陆钰起家族兴盛,祖祖辈辈都是踩在美金上打滚的人,陆钰起从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呼吸的空气都是铜香味。
临星走了,后来的艰苦是应修景咬着牙扛过来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应修景将这些事全都告诉南瓷,讲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我确实喜欢过临星。”应修景说:“可临星告诉我他喜欢女人,他拒绝了我。”
“南瓷,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应修景看着他,像是在看着一件不可多得的奇珍异宝,他说:“我不能未卜先知,在那时候就知道以后会遇见你。”
这一个小时,南瓷一句话都没说。
手臂的痛感淡了些,南瓷微微用力,痛感再度回归刺激他的脑神经,一跳一跳地疼。
南瓷问:“让我上车那晚,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对吗?”
“……对。”应修景答。
那天是圣诞节,太阳清澈,云朵化细碎的雪坠落人间。
南瓷穿着店里的围裙,头上戴了个圣诞帽,走起路来帽子后面的尾巴左右地晃。
在送货单上签了名字,礼貌地跟司机点头,微笑的那瞬间,应修景心里一颤。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晚的雪中送炭,才有了他的主动,以及后来的开始、和现在的结局。
应修景说:“一开始见到你的脸,我的确有些恍惚,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那段时光真的很短暂,我,我只是很喜欢你这种类型,你并不是临星的替代品。”
“那照片……是很久之前就在书里的,我已经扔掉了。”应修景口干舌燥,眼神却泛着期盼的光,目不转睛看着南瓷:“我可以补偿你。”
只要你回来。
南瓷尝试转了转手腕,痛感由手肘传递到四肢百骸。
应修景这番话的确让他布满疮痍的心脏得到些许修复。
沉默一瞬,南瓷轻轻开口。
“我发烧那天,常放在你后座的颈枕,还有挂得好好的平安结,究竟去哪了?”
“……那天临星喝醉了酒——”
应修景的两瓣唇像是被502胶水黏住,此刻封得彻彻底底,咬着牙说不出那天的经过。
也不明白,时间怎么就将临星改变得如此彻底,让他从头到脚焕然一新,不仅是整了容,更像是改造了性格。
南瓷轻笑一声,补充:“他气你和我在一起,知道你不会用带着卡通图案的颈枕,也不会挂繁琐的平安结,所以就是被他处理掉了。”
应修景沉默。
南瓷继续说:“后来你执意把我带去城西的医院,美名其曰说城西的医生看过以后才放心,其实是怕我在城北医院撞见临星。”
“然后呢。”南瓷闭着眼睛想了想,又开口:“台萧误打误撞把我送到了城北医院,我当时还很惊讶怎么才睡了那么一会儿你就吃好饭回来了,其实你是去看了临星,并在他那用餐了。”
“那段时间你所有的推脱,说什么公司有事,说什么加班晚点,其实都是和他在一起,你守着他住院、出院,他架着拐杖也要去你公司,刚刚康复就可以跟你坐在同一个会议室里。你们约会、吃饭……”
南瓷的声音越来越淡,胸口的痛感也逐渐增强,他只觉得可悲。
临星随随便便能做到的事,对当时的南瓷来讲,都是奢望。
当临星自由穿梭在昼溥时,他只能以外卖员的身份坐在大厅接待区,喝纸杯里的热水,遥遥望着他。
南瓷自嘲的笑了一声,说:“或许我真的不是临星的替代品。但我一定是你的备选答案,就像你常说的planB.”
南瓷的语气平稳,一听就是在心里缕清,崩溃也早就经历过,如今才能说的这样淡然。
“我从没和他约会。”应修景起身,越过茶几来到南瓷身边,一把攥住他毫无温度的手。
“他是公司的股东,有权参与公司一切决策。那段时间公司的确发生了很多事,包括内部人员反水,拍卖迟迟拖延,很多琐事堆积到一起。”
应修景解释得略有些迫切,向来风轻云淡的脸上鲜少破了功,眼底带着明显的悔意。
“临星说他有办法解决,我每一次去医院看他都是为了工作。”
南瓷听了,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三年,也不算是闹了个大笑话。”
他没有把他当初金丝雀来圈养,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地位坡低的男朋友。
应修景看着他:“不是笑话。”
从前他霸道的希望南瓷能按照他的想法生活,做个活在他背后的男人。
却忽略了南瓷也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
得到了解释和回答,南瓷弯了弯唇:“谢谢你。”
应修景眼中的炽热更加明显,可却又听他轻轻地补充:“我想我们俩分开的原因大概是不够信任,又或者是我们俩都不是会把话摊开明说的人。”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个人几乎没有心平气和的交谈过,每一次都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原因无非是都坚持自己的想法,又都顾及自己的颜面谁也不先开口。
今天应修景的坦白的确让南瓷心里的阴郁消散。
“南瓷,那误会已经解开了,我们——”
南瓷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对你的敬畏和崇拜要更多一些,人都爱慕强者,可是你看,我们磨合了三年最终还是因为没有及时沟通清楚、彼此不够理解而分开。”
“应修景,你适合找一个话多的人陪伴,然后再多多分给他一点耐心,这样你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而我们,不合适了。”
南瓷说着就站起身,再次谢过:“今天多亏你出现,虽然知道你不需要,但还是想说,如果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帮你。”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坚韧的匕首,狠狠刺进应修景的心脏。
他帮了他一个小忙,他就立马承诺以后会尽所能地帮助他。
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借来的恩惠总要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上。
与他擦肩而过时,应修景突然攥住他的手腕。
“你皮肤很嫩,平时不小心抓一下就会留下红印。”
“明明怕冷,偏偏春夏秋冬几乎穿得一模一样,每年冬天放学鼻尖和手指都冻得通红,头发却从没乱过。”
“无论春夏秋冬,你都喜欢在我怀里睡觉,怕被我拒绝,所以卧室的空调总比客厅的温度低。”
“你喜欢首饰,唯独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所以冬天不到大冷不戴围巾,但我送你的那条银链你却戴了两年,被我不小心扯坏了还好好保管起来。”
说完,应修景偏过头,对上他如湖泊般澈明的双眼。
从他开口第一句话,南瓷就能感觉到心脏剧烈地颤。
他都知道。
这些他居然都知道。
那曾被他藏在心里的蜜糖,那点自以为他不知道的小动作,得逞后让他偷偷窃喜的每一天,竟然都没能瞒过应修景。
南瓷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声音也随着心跳的节奏发颤:“你看,情侣之间的感情就是需要讲出来,你不讲,对方也不知道,只等到彻底没有可能了才说,只会徒留心酸。”
突然的敲门声让两人的情绪得以平复。
周然开了个门缝进来,神色不妙,无视两个人现在的姿势,问:“应总,Petterlin问还需要等多久才能去下一场。”
应修景还没开口,南瓷便说:“现在就去忙吧,我走了。”
南瓷依然托着手臂,与他擦肩而过时应修景能嗅到他身上的香气。
素淡的香,沁入心脾但却陌生。
当他衣袖擦过他的手背时,应修景抬了抬手指,终是放下。
直等到周然又问了一遍,应修景才恢复成原来的神色:“走吧,下一场。”
下一场选在了歧合市最大的一家度假村,应修景的朋友顾行野也从陵市赶了过来,下了飞机比他们更早到一步,已经订好了包厢在门口等着。
推杯换盏的间隙,顾行野瞄了几眼应修景,问他:“我可听说了,刚刚应先生大发雷霆把凌家那个小公子给教训一通。”
“听谁说的?”
“那不下飞机就知道了吗!”两人脸上平静,尽量降低声音用腹语沟通:“今天我来陵市,按理来说封雨应该过来接我的,可他没来,电话里支支吾吾随便说了几句,我就猜到了。”
应修景垂下眼“嗯”了一声。
顾行野咂了咂嘴:“你怎么回事,到人家的地盘,先给人家个下马威?”
“还不止这些。”
顾行野听出他这句话别有深意,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正要发问又被人敬酒,两人的话题也就此作罢。
他没担心,因为以应修景的势力,根本不用在意凌家。
况且能把他气到亲自出马,也一定是凌家那小子做得太过分,冒犯到了他。
这第二场酒喝到了后半夜。
顾行野还纳闷,怎么向来不爱应酬的人今天有人敬酒就喝,来者不拒。
散场后,他抓着周然问原因。
周然支支吾吾地答:“应先生最近心情不太好。”
“感情问题?”
周然一怔。
“我猜对了。”顾行野觉得稀罕,什么感情问题能让应修景借酒浇愁,可惜他从周然嘴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话。
只是趁着应修景神志有些许浑浊时问他。
见他嘴唇微动,便凑过去仔细地听。
“我知道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
顾行野一头雾水,这人在说什么呢?——
应修景的生物钟向来很准时,不到六点他睁开双眼。
宿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却也茫然地看着四周,缓了好几秒才想起自己在哪里。
他在歧合,在这幢本来买给南瓷的房子里。
南瓷将这套房子卖了以后,应修景又将它买了回来,在歧合出差这几天他就住在这里。
周然在七点钟时过来,带来了当地五星级酒店的饭菜。
本来是战战兢兢地来,可却见老板神色轻快,甚至还问他有没有吃早饭。
交代好了这几天的行程,周然带着关心的语气问应修景:“应总,所以我们的计划不变,对吗?”
“嗯。”他点头。
昨天的情景周然已经看见了,应修景帮南瓷解了围,叫了医生,可最后的结果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他没忍住,问:“您,想到更好的办法了?”
“嗯。”应修景抬眼,眸色发亮:“想到了,我一定会重新追到他。”
第26章
应先生为学校建设一个体育馆
南瓷的手还有点疼, 为了不耽误上班时间早起了半个小时,下楼打车时比每天更早了十分钟。
司机是个健谈的人,手里拿着对讲机和其他人聊天, 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昨晚:“你们知不知道北街那个酒吧昨天晚上打起来了?”
南瓷本来在看手机, 听见这话默默关了屏幕。
司机跟对讲机那端的人说:“被打的那个是凌五爷,哎呦那个惨样啊!”
他说完,那边马上传来沙沙的回复声:“这事儿谁能没听说过啊,快别八卦人家了,让人知道下一个惨的就是咱们喽!”说完就切断了线。
司机‘啧啧’两声, 倾诉欲还没褪去, 突然看了眼南瓷, 问他:“老弟,知不知道北街那个酒吧门口昨晚发生了个大事?!”
南瓷垂眸:“不知道。”
“害!”司机顿时来了精神,给他讲:“昨晚上我在那边等活, 正好碰上里面打架的,被打的那个让人提着领子扔出来的。”
“扔他那个还穿着西装, 就跟电影里那黑衣保镖似的,手里拿着把军刀在后面晃,催着前面那挨打的围着两个花坛绕圈走,走了四五圈才给放了!”
“哎呦喂我看那脸啊, 都给打得鼻青脸肿的,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南瓷手心里全都是汗, 摇头:“不知道。”
“那是咱们歧合地头蛇的儿子。”司机咂了咂嘴:“那小子家里有权有势的, 今天也不知道得罪谁了,明摆着要他丢他爹的脸呢!”
“……是吗。”南瓷问:“他们家……很厉害吗?”
“地头蛇你说厉不厉害?黑白两道通吃。”司机突然从后视镜看他, 问:“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
“来旅游的?”
“……嗯。”
“成, 你过几天就走了, 那我就跟你再多说几句。”司机开车技术不错,转弯上了个高架桥后忙道:“这小子啊,就是欠揍!”
“坏事做尽、逼良为娼,但凡有他在的地方别想消停。我经常在北街那边拉人,有好几次看见他们那伙人在路边欺负人。”
他叹了口气:“唉!今天这小子被打估计不会善罢甘休,除非打他那人势力比他爹都大,要不这小子能把人弄死。”
“……”
“老弟,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信啊?”
南瓷笑了笑:“法治社会,不说这个。”
“哈哈哈哈……”司机笑了两声,感慨了句:“一看你就是好人家出来的,长得就是安分守己的样子。”——
到了学校,南瓷试着抬了抬手臂,已经可以摸到耳朵,并且没那么痛了。
南瓷去水房涮杯子,遇到学生高声跟他打招呼,他也微笑着礼貌回复。
吃了一遍消炎药后,他安静地坐在办公桌前。
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将他包围,让他清醒地回到昨晚。
昨晚南瓷其实挺害怕的,还是第一次正面遇见有人打架,心中的正义不允许他熟视无睹,要是不施以援手,怕是后半生都会活在自责之中。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头,得罪的就是歧合市数一数二的大人物。
所以不可否定的是,昨晚应修景的出现,的确让他感恩曾经遇见。
台萧的早安短信在这时候发来,南瓷弯了弯唇刚要回复,电话直接打过来。
他那边有打印机工作的声音,还有敲击键盘的脆响,南瓷问:“上班了?”
“是在加班。”台萧说:“昨晚通宵加了一整夜的班,再有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是不是很辛苦呀?”
“不辛苦。”台萧问他:“想我了吗?”
“……嗯。”
南瓷昨晚有些着凉,语气听上去发闷,被台萧敏锐的感知到,问他:“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学生们惹你生气了?”
“不是。”
南瓷没办法将自己的郁结告诉台萧。
两个人相隔甚远,烦恼说给对方听除了徒增悲哀以外,并没有任何益处。
既然不能期盼他在下雨时给自己送一把伞,倒不如不让他知道刚刚淋了倾盆大雨的自己。
南瓷说:“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话。”
“好啊。那我把最近几天公司里的事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南瓷默默听着台萧说话,像是汇报工作一样,时不时掺杂一些他听不懂的专业名词。
这些天他很忙,忙到难以想象他居然可以利用时间做这么多事。
台萧是真的在为了他们的未来而打拼。
而不是应修景猜测的,事成之后不会回来跟他分享财富。
“南瓷,你还在听吗?”
“嗯,在听。”
“我出来了。”台萧说:“我出来抽支烟。”
“你怎么学会抽烟啦?”
“每天太忙,缓解下压力。”
安静了一瞬。
南瓷轻轻开口:“对不起,台萧。”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台萧笑了一声:“我现在的工资也比之前翻了一倍啊。”
台萧说:“南瓷,你声音真好听,又软又甜,这通电话消除了我今天所有的疲劳,还能再干十二个小时!”
南瓷笑了一声:“你是铁打的吗!”
“只要能让你开心,能让我们幸福,我愿意成为铁打的。”
两个人的这一通电话一直打到了南瓷上课,他才从走廊的缓台回到办公室,放下发烫的手机,心情好了不少。
上了半节课,板书写到一半,南瓷的手肘处开始隐隐作痛。
他晃了晃手臂,强忍着讲完了一个单元就放下粉笔,剩下的时间给学生们安排了个随堂测试。
下午刚吃完饭回来,广播就通知第一节 没课的教师们开会。
南瓷拿好笔记本来到会议室,却被坐在正中央的男人震慑地动弹不了。
应修景居然在这里!
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小南老师,想什么呢?”
南瓷回过神来:“没,没什么。”
他找了个离应修景比较远的位置,偌大的会议桌上,他们俩的距离怕是应修景一旦摘下眼镜都瞧不清他的脸。
虽说两个人曾经的误会已经解开,但对于南瓷来说,新旧伤痕依然还在,他无法做到对他冰释前嫌。
况且他也知道,应修景平白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两位校长都在,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应先生以昼溥的名义出资为学校建设一个体育馆,并为荒置已久的图书馆捐赠两万本书供学生们免费阅读。
这对新学校来说,简直就像是中了□□一般的喜事。
平日里严肃的校长今晚回家眼角一定会多两道皱纹。
南瓷属于科任老师,又是新来的不受什么重视,整个会议上一言不发,笔记本边角被他摩挲到变形也无人在意。
期间应修景时不时说几句话,低沉的声音传到耳畔,极其准确地踩中了他心跳的节奏。
南瓷突然觉得自己坐在这里毫无意义,之所以找来了这么多老师,无非就是学校为了表示对应修景的尊重和感恩。
他偷偷用电话定了个闹钟。
一分钟后,闹钟响起,南瓷抱歉地起身,拿着电话离开会议室。
来到楼梯拐角处打开一扇窗,感受初秋的风拂过面颊,刺得他鼻尖和眼球一阵酸痛才关上。
南瓷没再回会议室,估计着快要结束了才慢慢走回办公室。
没料到他刚一进去,洛奇就喊他:“南瓷,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说完,搂着他的脖子:“真没想到啊,你把你哥给弄来了!”
南瓷面色不好,眼睫快速眨了眨,只能点头:“嗯。”
“哎呦,你真幸福啊,这段时间可以当皇上垂帘听政了!”
“你别乱说话。”南瓷小声跟他说:“除了你们俩,没人知道我和他的关系。”
“是,我给你保密。我说的是你哥让你带他熟悉学校这件事。”
“……”南瓷一怔:“你说什么?”
“啊?”洛奇瞪大了眼睛:“你不知道?校长在三楼给你哥专门弄了个办公室,这段时间他都在学校办公,还说让你带他熟悉熟悉校园环境。”——
下班后,学生和老师都离开,南瓷来到三楼。
漆黑的走廊里唯有一处亮光,是门上镶嵌着[肃静]和[闲人免进]标识的办公室,那里面有白炽灯的光影投射出来。
南瓷轻敲了三下门,将一本文件放到应修景面前:“应总,您要的学校资料全在这了。”
“嗯。”应修景从电脑前抬起头:“辛苦你了。”
“不客气。”南瓷转身想走,却被应修景叫住。
“我的工作结束了。” 应修景扣上钢笔站起身:“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南瓷留给他一个背影:“我还要加班。”
有三个班的试卷要批,这些工作本来是可以拿回家去做的,但为了不和应修景纠缠,南瓷选择在学校完成。
红色中性笔在光滑的卷纸上游走,南瓷沉浸在生物学的世界里,等再抬起头,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
走廊里的灯全都熄灭,只剩手机闪光灯在台阶上跳跃。
刚走出教学楼,凉风便吹开他敞开的衣襟。
南瓷浅浅系上了颗扣子,手揣在口袋里往出走。
保安亭里的大爷笑着问他:“才下班啊南老师。”
“是啊,加了会儿班。”
南瓷沿着街边走,心里盘算着一定要赶在过年之前买辆车。
驾照科目三考完了,过几天他就去考科四,等过年开车回屏州,姨妈肯定会夸他厉害的!
他嘴角弯起,冷不防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鸣笛。
转头一看,是应修景。
车窗全都降下来,他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转过头对他说:“上车。”
南瓷拒绝:“前面路口就能打到车。”
沉默一瞬,应修景再度开口:“我带你去见个人。”
南瓷不解,他在歧合除了同事以外,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谁?”
“上车就知道。”
南瓷在犹豫的同时,脚步也缓缓地向前走。
应修景的车一直与他保持相同的速度,未几,又说:“我的车太显眼,就这么跟你一起压马路很可能被拍到,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
见他不语,应修景只能告诉他:“我带你去见凌彦。”
南瓷迅速在脑海里找到这个名字,凌锐五的父亲。
“为什么见他?”南瓷看向应修景。
男人面色淡然,镜片下的视线落在他脸上,专注的神色、微翘的薄唇,很明显不是载他去赔罪的。
应修景说:“凌彦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请人传话希望能当面跟你赔礼道歉,到底是歧合市叫得上名字的大人物,我想带你去见见也不是什么坏事,又不会失了礼节,毕竟你以后要在这里生活。”
路过的出租车几乎都载着客,走了这么久没见一辆空车,南瓷权衡利弊,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上了他的车。
刚坐下来,就听应修景问:“脱臼的地方好了吗?”
“好了。”
一路上,两人的话都不多。
应修景也觉得既然想要把人重新追回来,还是不要逼得那么紧。
尽管他心中已经急不可耐,但依然告诉自己,要学着适应南瓷的脾性,给彼此留些喘息空间。
车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南瓷跟在应修景身后,看门外保安鞠躬问应先生好,看穿着西装的经理两步一抬手指引应先生方向。
这种场景南瓷不是第一次见,从前他跟在后面的同时又会在心里窃喜:你们不知道吧,这个男人是我的耶!
如今,只能在心里叹了声,他们果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偌大的包厢里摆满了带着英文字母的酒,有人替他们推开门,南瓷看见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站起身走来。
而跟在他身后垂头丧脑的人正是凌锐五。
凌彦跟应修景握了握手:“应总,可算把您盼来了。”
说完,将凌锐五一下子扯到跟前,呵斥:“抬头,跟应总道歉!”
南瓷这才发现,凌锐五的脸颊都是青的,露出来的手肘还带着擦伤的痕迹。
他再无那天的盛气凌人,跟应修景鞠了个躬:“对不起,应总。”
应修景垂眸,淡淡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凌彦率先反应过来,快速扫过应修景身边的人,目光落在了全场唯一一个气质不同的人身上。
呵斥凌锐五:“给这位先生道歉!”
倏地,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南瓷身上。
大概是被打服了,凌锐五慢慢走过来,九十度鞠躬,字正腔圆:“对不起。”
南瓷别过眼看向应修景。
男人平静地与他对视,在场所有人都在等南瓷说话。
南瓷不愿生事,也明白像他们这种人,骄傲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味地打击和□□定会让他心声反骨,到时候什么也不顾就麻烦了。
今早司机的话还犹在耳畔,南瓷只想安安静静地活着,不想惹麻烦。
应修景保的了他一时,保不了一世。
南瓷摇头:“我没事。”
话音刚落,凌彦忙看向应修景:“还有那个小姑娘,我也补偿了她一笔钱。”
他一边说一边引应修景入座,南瓷也只能跟在身后坐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凌彦千恩万谢,感谢应修景不计较,一句一个‘犬子’、‘不省心的东西’、‘被我惯坏了’……
应修景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接过酒杯与他相碰。
南瓷知道,这件事在应修景心里就算是过去了。
本来最近几天偶尔想到这件事,印象最深的还是司机说的话,和凌锐五狠戾的眼睛说要卸他腿的表情。
如今把话说开,他心里的纠结也放下了。
商人们喝酒之前话术不少,就在南瓷以为这顿酒要喝到天荒地老,他准备找个借口离开时,应修景放下酒杯,先发话:“今天就这样,我们先回去。”
凌家父子起身相送,凌彦回头呵斥凌锐五:“你就留在这反省!明天我就把你送南非淘沙子,看你还敢目中无人!”
直到上了车,凌彦还带着助理俯身在车窗外跟应修景摆手,目送豪车离开。
车消失在眼前的同时,凌锐五才敢走过来,沉着脸喊了句:“爸。”
“兔崽子。”凌彦骂他:“得罪谁不好,你得罪他们!”
“谁能想到那小白脸认识应修景啊!”他翻了个白眼:“他是不救过应修景的命啊,不然那天怎么把我当狗遛!”
沉默一阵,凌彦睨他一眼:“你也说了,那就是个小白脸。”
说完,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丢人,害得我一张老脸过来陪你道歉!”
凌彦走后,凌锐五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最终看着车离开的方向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草!不会吧!
比他玩得还花啊!
他朝助理招手,秋风吹不散他眼中的算计,咬着后槽牙吩咐:“查查,他俩什么关系!”——
应修景将南瓷送到楼下,南瓷说了句谢谢就要下车,却突然被应修景叫住。
他从车后座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药箱,放到他腿上,说:“这里面是万医生推荐的药,补钙的、消炎的什么都有。”
南瓷将药箱还给他:“我家里有消炎药。”
应修景眸色晦暗,又道:“还是遵循医嘱吧,听医生的。”
他补充:“药也不贵,就当是这段时间你给我当助理,我的一点心意吧。”
南瓷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找我做你助理?你为学校捐赠图书用品,为什么还要熟悉校园环境?”
“熟悉校园环境不是必要的。”应修景坦白说:“选择你是因为医生说不建议做激烈运动,你伤的是右手,我觉得在黑板上写字也算是剧烈运动。”
南瓷微怔。
这算是见到了应修景细心的另一面吗?
刀枪不入的应总,如今在他面前屡屡放低姿态,这种态度除了让他觉得惊诧之外,一时间竟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应对。
他无奈叹道:“明天还要上班,我还有课程没预习。”
“那就早点上楼吧。”应修景提醒他:“拿着药,里面有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每天吃几遍。”
南瓷抿了抿唇,拿着药箱走了。
下车以及转身的动作决然,丝毫没有为他细心的准备表示出半分感动。
隔着车窗,应修景追随着他的背影,直至这个人完全隐匿在黑暗中再也看不见。
应修景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南瓷高烧不退,尽管那几天他昏昏欲睡,却也会在晚上他回来时抱着他的手臂哼哼两声,跟他说自己这里痛、那里痛,鼻子呼出的气太烫,可手臂却冷得起鸡皮疙瘩。
应修景安抚他,已经给他找好了医生,明天打一针就好了。
那时候他应该是南瓷最信任的人了吧。
他在陵市举目无亲,唯一信赖和依赖的就只有自己。
可偏偏那时的应修景什么都没意识到,只当他是个瓷娃娃,感冒发烧对他来讲等于天要塌下来。
如今,他的手脱臼了,第二天就可以打扮得光鲜亮丽上班。
他将脆弱全部掩盖,展示在应修景面前的只有这一身盔甲。
有了盔甲的战士怎会畏惧寒冷和冰箭,所以,南瓷走得这样洒脱,洒脱到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写得有些崩,今天缕了下大纲改了点东西,大家可以再去看看上一章,不然剧情可能不连贯。
第27章
“剩下的钱都还给你。”
南瓷回家就随手将药箱放到柜子里, 没有去看里面药物的种类和便利贴。
只吃了自己的消炎药,又倒了杯加钙的热牛奶,做到桌前开始备课。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工作只是带应修景熟悉校园环境, 但总会有闲暇时, 闲来无事还是要去上课。
南瓷习惯将准备工作做足,以防万一发生变故他应接不暇。
突兀的变故曾差点让他崩溃,南瓷现在下意识做好万全准备。
这是杯弓蛇影——
第二天一早,南瓷就被校长叫到办公室,跟他询问了一些应总昨天的行踪, 而后又问:“你的毕业院校也是陵市的对吗?”
“是。”南瓷点头, 明白校长的潜台词, 他直说:“我曾经给应总做过几年营养师。”
“原来是这样,。”校长笑说:“我就猜到你们俩之前应该有些交情,不然他怎么点名要你来带他熟悉校园呢。”
校长找出一台照相机, 随手给了一位跟随的老师,说:“待会儿校领导们都陪着一起走走, 到时候把照片挂到名人墙上,以后这都是历史。”
按照校长的要求,南瓷先带应修景来到了学校后操场的假山。
这是一处美景,学校为了保存这处放弃了本来打算做实验室的独立课堂, 还在假山下养了些锦鲤。
一众人陪着应修景逛了两圈假山, 殊不知这只是应先生为了多听南瓷说几句话的借口。
南瓷心无旁骛地讲, 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
随后又来到图书馆, 应修景捐赠了两万本书已经到位。
偌大的图书馆飘荡着纸制品的特殊气味,应修景随手抽出一本书拿在手里, 关切地说:“这么深奥的外国书籍, 好像不太适合读初中的孩子们吧。”
大家下意识滞住, 南瓷马上接了句:“图书馆也是为老师们打造的地方。”
应修景的表情平静,视线固定在书籍上,点点头,认可了南瓷这句话。
中午,他推迟了外面的饭店,选择和学生们一起坐在食堂里,用铝合金盘子吃饭。
大家都称赞应先生平易近人,应修景却笑说:“之前也陪我爱人吃过食堂的饭。”
本来正在舀汤的南瓷手一颤,碗差点掉进汤锅里。
教导主任问:“大学吗?您和您爱人青梅竹马?”
“不。”应修景摇头:“我爱人年纪比我小,也才刚刚毕业,就跟——”
他抬眼,接过南瓷递过来的汤,视线落在他精致的五官上,笑说:“就跟南老师年纪差不多。”
“那您可真幸福!”教导主任说:“南老师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吧。”
南瓷点点头,尽量保持面色平静,淡淡地笑:“是。”
他垂眸吃自己餐盘里的饭,不自觉忆起那天。
仲夏六月,细雨绵绵,浇熄了如猛火般的盛夏。
南瓷打着把透明雨伞在校门口踩方块,应修景的车停在跟前,他脸上立马爬上笑意。
刚钻进去就抱住他的手臂:“突然下雨,冷死我啦!”
“下次记得包里装件外套。”
车迟迟启动不了,应修景检查了一番,没得出什么结果。
南瓷对车更是一窍不通,懵懂地看着他。
应修景打了个电话,等待救援的同时开始回复邮件。
南瓷不满属于他的时光被工作霸占,抱着他的手臂凑过去,下巴垫在他结实的臂膀上:“要不今天,我请你吃饭吧。”
“不管谁请,车都去不了。”
“不用车呀。”南瓷歪着脑袋看他。
他将应修景带到了食堂,熟练地拿着两个餐盘为他打来了他认为最好吃的饭菜。
应修景拿起筷子,眉梢挑起,点了点铝合金制的餐盘:“你就请我吃这个?”
“对呀,很好吃的,你尝尝!”
南瓷四下望了望,确定周围没人注意到他们,夹起一块鸡蛋快速喂到应修景嘴里:“怎么样,好吃吧?”
“还行。”应修景品尝过后,说:“家常菜还是你做的比较合我口味。”
南瓷抿着唇笑,那顿饭是他吃过最特殊、又意义非凡的饭。
那顿饭和今天这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物是人非,留下的只剩荒唐。
南瓷刚往嘴里送了口饭,就听校长问:“下周有个慈善晚会,听说您也在邀请名单里。”
应修景点头:“我会以昼溥的名义捐款。”
其实应修景不单单在这种大型慈善晚会上以公司名义捐款,他自己的私人账户每年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固定金额捐献。
校长说:“我们学校也尽了点绵薄之力,下周咱们教导处刘主任会代表学校过去讲话。”
“那正好,刘主任可以坐我的车一道过去。”
“哎呦这这,不太好吧。”一向以严肃著称的刘主任突然词穷。
叫他和应修景一同坐在豪车里,还真有些怯场。
“没什么的。”应修景微笑:“刚好这段时间我在学校办公,我们顺路。”
“这……”刘主任讪讪点头:“那好吧——”
话音未落,突然想起什么,他看向南瓷:“小南老师也一起吧。”
南瓷眉心一跳:“我?”
“是啊,我们俩一起代表学校。”
“没错,你们俩更好一些。”校长也在此时开口,跟南瓷说:“刚好南老师你和应总熟悉,倒时也跟着一起去吧,记得穿件好的西装。”
“服装问题我可以帮忙解决。”应修景开口:“我在法国有一家合作了七年的老裁缝,纯手制作。”
“那真是麻烦应总了。”刘主任说。
“举手之劳,一周后我的司机会送到二位手上。”
领导发话,南瓷只能应允。
剩下的时间,只剩下刘主任孜孜不倦地讲话,让这段饭吃得很愉悦,完全没有冷场的时候。
应修景也一改往日常态,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尤其是在南瓷答应一同前去之后,他的神态看上去是这世界上最后一个善良的资本家。
午餐结束后,应修景注意到,南瓷的饭和菜都剩了一些,却唯独把餐后的一整个苹果给吃了。
他眨了眨眼,心中暗喜自己发现了个他的喜好,随后又愧疚在一起这么多年,居然都不知道他喜欢吃苹果。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一个星期。
周五这天晚上,雨打玻璃发出闷响。
南瓷晃了晃空空的药瓶,发现消炎药已经空了。他动了动手臂,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任何不适。
这几天南瓷又开始录视频,几乎一周发三到四条,现在属于小有名气的博主,每发一条视频基本就会涨几千粉丝。
他底下的评论形成了个完整的体系,粉丝们都在下面点歌,希望下一个视频就能翻到自己。
南瓷这边正在电脑上剪辑,突然接到电话。
应修景问他:“买给你的药是不是吃光了?”
他微怔,这才想起之前他送给自己的药箱。
“方便下楼吗?”应修景告诉他:“我现在就在楼下,又买来新一疗程的给你。”
南瓷动了动唇,说:“不需要了,我已经完全好了。”
“我还给你准备了一套西装,用来参加星期一的慈善晚会。”应修景怕他误会,又补充:“刘主任也有一套。”
“现在下着雨,如果你不方便我上去也可以。”应修景提议。
虽说这段时间,应修景的言语和行为没有越界,但南瓷仍不希望他在白天占据了自己的工作,晚上还要占据自己的私人领地。
况且深更半夜,他和前男友共处一室,总是说不过去。
反正就是取个衣服而已,跑一趟也无妨。
南瓷找了件外套,腿上是一条宽松的居家短裤,刚要穿鞋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到房间拿出一个盒子抱在怀里。
他戴上帽子,拿上雨伞,刚推开楼道的防盗门,被大雨洗刷的夜景浮现在眼前。
现在租的这套房子是个老小区了,应修景的车很顺利就能开进来。
双闪车灯将雨滴照的透明,南瓷敲了两下车窗。
车窗降下,应修景偏了偏头:“上来。”
“你给我就行。”
“我还有事跟你说。”
南瓷穿着拖鞋,一路走来已经全湿了,踩到他车上昂贵的地毯时,他只觉得这是暴殄天物。
刚坐下来,左边就伸过一只手臂,碰到自己之前,南瓷从他指缝中抽出纸巾,语气礼貌又疏远:“我自己来。”
应修景眼色暗了暗,将买来的一大袋药放到他面前,说:“这次是一个星期的量,下个星期我再来给你送。”
“谢谢。”南瓷说:“下次就不麻烦你了,我已经好了。”
“好的只是外表,我们毕竟看不到骨头的长势。”
南瓷接过药箱:“谢谢你了。”
说完,才将外套敞开,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
像是交换一般,南瓷把盒子也放到应修景手里:“这里面是这些年你买给我的首饰,还给你。”
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包装好的,没包装的统统摆放整齐。
不仅仅有首饰,还有一张卡。
南瓷说:“剩下的钱都还给你。”
既然人家没有完全把他当做替身,那他临走之前拿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如今自己吃穿不愁,积蓄可以慢慢再攒。
应修景‘嘭’地一声盖上盖子,重新交还到南瓷手上:“拿走,实在不想要可以丢垃圾桶。”
“应修景……”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应修景打断他的话,停顿一下,又开口:“你应得的何止是这些。”
他亏欠了南瓷太多。
而南瓷却仅仅只能在金钱方面寻回。
“拿着吧。”应修景深深地看着他:“要是实在不想看见这些,把它们卖了换钱也好。”
南瓷眨了眨眼,正想说什么,却见应修景疲惫的用指腹揉了两下太阳穴,说:“我最近加班的时间比较多,头……偶尔会疼。”
南瓷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但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应修景的喉结上下涌动,又说:“想问问你,这边有你平时给我用的精油吗?”
“那是之前托朋友代购的,国内没有。”南瓷说:“不过你既然想要,应该不会找不到的。”
应修景的偏头痛,毫不夸张的说,是他合作伙伴唯一一处可以献殷勤的地方。
任谁都希望自己能够解决应先生的顽疾,所以只要他皱皱眉,比那罐玫瑰精油更好的比比皆是。
南瓷走了,打着伞弓着腰,天像是漏了个窟窿,脚下的积水飞溅,没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只剩下应修景一个人,眼底的光逐渐黯淡,慢慢呼吸车里有他残留的余味。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一声,南瓷给他转了账。并附留言:[服装]
应修景的拳头攥紧,好一会儿又泄了气般松开。
原因是他的头几乎痛得要炸开,只能趴在方向盘上硬生生等这阵痛感离开。
什么玫瑰精油,分明能缓解头痛的唯一解药就是南瓷——
回到家里,南瓷先洗了个澡,出来后才想起应修景送过来的衣服。
拿衣服时不小心将放在一旁的药箱打翻在地,里面的药零零散散掉出来,有几个圆瓶滚到了沙发下。
他倾身捡起来,发现是个苹果味的钙片。
南瓷倏然想到了什么,眨了眨眼,又随手将药重新装回药箱。
应修景送来的服装是一套材质极好的黑色西装,里面还有两个盒子,分别装着领带和领结。
他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最后选择了领带。
将衣服挂好后,南瓷趿着拖鞋懒洋洋趴在床上,估算好了这一身礼服的价钱,只多不少给应修景转了过去。
估计这次慈善晚会结束,应修景就会回陵市了,到时他的工作又可以恢复到从前。
晚会定在周一,前一天,南瓷正在享受自己的休息时间,突然接到台萧的电话。
这几天台萧时常加班,南瓷怕打扰他,通常等他给自己打电话。
和往常一样,南瓷问他累不累,有没有什么烦心事,还跟他讲这些天学校发生了什么。
他选择掩盖应修景来歧合这件事,因为深知异地恋的不容易,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形成蝴蝶效应。
可今天台萧的情绪明显不对,南瓷听出来后,问他怎么了。
台萧犹豫片刻,说:“我和公司闹掰,上午刚交了辞职报告。”
“为什么?”
自从应修景成为公司负责人后,公司就逐渐走向正轨。
管理制度也有模有样,昼溥时不时就会派来巡视组,很明显对荒北这一地区尤为重视。
台萧说:“我负责对接的工作室有三家,上个星期开始,这三家工作室突然不接我的电话,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被别人截了胡。”
“被谁?”
南瓷本以为是同事之间的算计,却没想到又听台萧说:“这人叫陈婷,是当初从昼溥分公司调过来的,听说她是临星的表姐。”
南瓷微怔:“你的意思是?”
“这件事会不会是应修景授意的。”停顿了一下,台萧又说:“南瓷,我过几天就会歧合跟你见面,听说应修景……最近也在歧合。”——
应修景自然没有休息日,正忙着准备待会儿的视频会议,突然听见门外传来响动。
下一刻门就被推开,南瓷脸上带着明显的愠怒。
反观应修景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来了。”
他没有半分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过来。
南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铺天盖地的寒流涌入身体,突然冷笑一声:“所以你这些天屈尊留在歧合,留在这个连空调都没有的办公室,就是为了转移我的视线?”
应修景将十指交握,淡然地看着他:“我以为,就算我们俩分开了,你也应该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十分钟前,应修景得知台萧离职。
并很快搞清楚事情原委,他猜到南瓷一定会来找他,早就等在这里。
应修景为他屡次替别的男人出头而心痛,醋意大发的同时又开始心疼南瓷。
他说:“我要是真想搞他,大可以直接开了他,按照劳动法赔偿就是。可惜,我比你更想看到你的新男友究竟是不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
“很明显。”应修景摇摇头:“他不是。”
“他被你派去荒北,被人陷害、被抢客户、被打击。”南瓷据理力争,怒瞪着双眼:“你就是靠这个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能吃苦耐劳的吗?”
“这在生意场上是司空见惯的手段。不过是被抢了几个客户,他气到辞职走人跟你诉苦。”应修景问南瓷:“这就是你喜欢的男人?”
话毕,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站在南瓷面前。
“我说这些不是为自己开脱,也不是想跟你争辩个输赢。”
“你刚刚毕业,又在一个这么舒适的学校里教书,你赚几千块,自然不知道月入五六位数要经历的风险和阻碍。”
“我可以告诉你,你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小儿科。而他连这种低级、明着抢客户的小手段都没办法解决,甚至无法自我消化,很显然,他连你的抗压打击都不如,你至少还会虚与委蛇,他却像是个愣头青,遇事大吵一架然后撒手不干,你以为这是洒脱?这不是,这是无能、这是临阵脱逃。”
应修景看着他煞白的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他不值得你喜欢。”
应修景这番话,的确让南瓷哑口无言。
可当下的情绪,他肯定选择与自己的男朋友站在同一边,南瓷吞了下口水:“我喜欢他,和这个没有关系。”
应修景的眸色变深:“那和什么有关?”
“不用你管。”
既然这件事不是应修景授意,那南瓷也没必要过来跟他争辩。
他正欲离开,被应修景叫住。
“临星的表姐突然抢他客户,应该不算是偶然,我会调查清楚。如果他需要,我还可以为他提供一份工作,我们之前的测试继续下去。”
“我没心情陪你玩测试。”南瓷回眸,一双含雾的眸子涌出坚韧:“我只想安安稳稳的生活。”
应修景双手紧紧攥着,指骨似是要冲破皮肤。
“我也可以给你安稳的生活。”
“然后让我在安稳中提心吊胆准备迎接下一次变故吗,还是收拾房间随时要担心说不定从哪里掉出一张你和其他人的照片?”
“我——”
周然在此时推门而入,慌张地传达:“应总,荒北地震了!公司安排员工住的宾馆坍塌严重!”
南瓷倏地站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拨通台萧的电话,对身后的声音充耳未闻。
第三个电话等待音结束时,他已经走出校门,正要拦车去机场,应修景突然出现在身后攥住他的手腕:“坐我的车走。”
南瓷攥着手机,恶狠狠盯着应修景。
突然抬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应修景,如果台萧出了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快乐!
第28章
在我这弄来的钱,用来填补那个草包?
这次去荒北的一共有十几个员工, 昼溥为他们在工作室附近找了个酒店。
恰逢酒店是震感最明显的区域,万幸没有人员死亡,南瓷他们直接赶到了医院。
重伤的患者躺在病床上, 已经通知家属赶来, 南瓷在护士站问了好久,三四个楼层来来回回地跑也没见到台萧。
应修景握住他的手腕:“你别急,不会有事的。”
话音才落——“Rody!”
应修景回头一看,竟是头上缠着纱布的临星。
他冲过来一下子抱住应修景的手臂:“你是来找我的吗?!”
应修景一颗心全在南瓷那里,刚抽出手, 南瓷的视线却落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 喊了句:“台萧!”
说完, 挣脱应修景的手跑过去。
台萧听到南瓷的声音还以为是幻听,知道看见南瓷站在面前,才惊喜道:“你来了?这么危险的时候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荒北地震, 给你打电话又打不通。”南瓷问:“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台萧左手缠着三角绷带,面颊贴了个创可贴, 南瓷扶着他坐下来,自己则蹲在他面前,视线上上下下地检查:“你还好吗?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我没事。”
他本来已经跑出来了,忽然想起自己的背包没拿, 那里面还有几万块现金。
再出来时, 酒店的牌匾刚好砸下来。
台萧说:“幸好救援来得快, 不然真的要被埋在低下了。”
第一次地震并未将楼震塌, 是后来几个小时内接连不断的余震,让整座楼岌岌可危。
南瓷握着他的手都在颤抖:“真的吓到我了。”
“还吓到你了?”台萧戳了下南瓷的额头:“你在这种时候跑过来才叫吓到我了, 怎么那么莽撞, 万一发生意外怎么办?”
说完, 又笑着问他:“那现在看我劫后重生,是不是更开心了?”
南瓷弯了弯唇:“你都缠成这样了,还能笑得出来。”
台萧笑容更盛,俯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声说:“终于见到你了,好想你。”
南瓷面颊泛红,说:“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台萧不解,南瓷又笑说:“反正也辞职了,咱们过几天就回歧合,你在我家里养伤,我每天给你做好吃的,保准让你神速恢复。”
“这么舒服。”台萧眼里涌现出光:“那我不想好了。”
南瓷笑着打了他一下,又敛起表情揉了揉:“没事吧,没打疼你吧?”
……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被应修景揽入眼底。
应修景用舌尖抵着刚才被打的地方,口腔内部还有残存记忆的疼痛。
但依旧不比现在眼前看到的一切,这比刚刚南瓷给他的一巴掌还要疼。
临星也看见了,偏头去看他,抬起手钻进他的掌心:“Royd——”
下一刻就被应修景甩开手,眼底被阴郁席卷,声线又沉又狠:“你跟我走。”
临星头还晕着,跟在应修景身后碎碎念:“我在荒北有通告,刚好今天结束想着去看看表姐,结果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我和表姐真是死里逃生跑出来的,那根柱子砸中了我俩的头,她现在昏迷不醒,我头也晕晕的……”
“安静。”应修景突然回头低吼了一声。
顾及着身边有人,虽然声音没那么大,但足以震慑住临星。
临星明白为什么,无非是刚刚那个画面刺激到了他。
上了车,他主动凑过去:“Royd……”
“我只问一遍。”应修景拉开与他的距离,沉着脸目露森光低声道:“把你和你姐背后做的事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临星眨了眨眼:“我不明白,我只是过来录个节目,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着,他突然发现车上挂着的平安结,和之前被自己扔掉的一模一样。
临星心里一坠,问他:“你就这么喜欢他?哪怕他已经有了男朋友,你还愿意做司机把人送到荒北。”
应修景没回答这句话,他偏过头:“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插手南瓷的事,你当耳旁风?”
“我从没插手南瓷的事。”临星说:“台萧他没本事,被我姐抢了客户难道也要怪在我头上?再说了,就算插手也是阻碍了台萧,怎么就算阻碍到南瓷了呢?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博爱,爱屋及乌到要替前男友的新男友出头……啊——”
临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的脖颈被应修景狠狠掐住。
男人表情狠戾,怒气喷薄而出。
临星这句话的确给了他狠狠一击,叫他颜面扫地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自从南瓷离开后,应修景的悲喜好像只因他而存在。
刚刚南瓷和台萧两人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上演,挥之不去,应修景心里的火上涨,又被临星道破现实这句话刺激到燎原。
泛着凉意的指尖温度透过皮肤冰冻血管,临星的脸很快就红了,用力拍打应修景的手,就在他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时,应修景终于放开了手。
空气与氧气一同涌进,临星剧烈地干呕加咳嗽。
本就头晕现在只觉得眼前冒着黑色星星,密密麻麻什么都看不清,好像下一秒就要晕过去。
缓了好一会儿,他瘫在椅背上喘粗气。
应修景再度开口:“说。”
声色比刚才更生冷,临星后怕地瞧了眼他,从初相识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应修景,让他浑身战栗,再不敢隐瞒。
那日台萧从陵市启程到荒北与他乘坐一班飞机,这让临星陡然想到他还有这条路可以走。
南瓷跨了个城市过来送男朋友出差,两人感情可见炙热。
那如果台萧在荒北工作不顺,南瓷必定会记恨应修景,两个人这才会渐行渐远。
可临星万万没想到,突发天灾的这一天,竟然看见两个人一起出现,应修景居然把南瓷送到这边让他跟男友相见。
这人的举动真是一次又一次刷新临星的认知。
明明多年前与他并肩作战,看他雷厉风行、毫无弱点。
如今完全跟换了个人一样,甚至叫他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应修景!
沉寂半晌。
“下车。”应修景沉声道:“从今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台萧现在应该会在公司上班而不是在酒店收拾东西,那样地震也不会波及到他,南瓷能联系的上他,就不会急着跑来荒北。
明天他会带着他一起参加慈善晚会,到时他会上台讲话,将宣布以南瓷的名字捐款八位数,借此跟所有人介绍南瓷。
这样南瓷在歧合市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名字被大众熟知,以后发展的路只会越来越宽阔。
不会拘泥于学校这一亩三分地,他的人生会大放光彩,未来会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然而这一切,现在全都毁了。
临星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衣袖:“应——”
应修景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滚下去。”——
台萧和南瓷在第三天离开荒北回到歧合。
先去医院开了药才回家,南瓷说:“你进去休息,我来做饭,好了叫你。”
南瓷做了四菜一汤,外加从外面买来的猪蹄,算是六个菜。
“六六大顺。”南瓷将猪蹄夹到台萧碗里,打趣道:“吃什么补什么,吃吧。”
台萧说:“幸好我伤的是右手,不然吃饭可就麻烦了。”
南瓷打趣道:“没关系,家里有手套,你可以学习印度人吃手抓饭。”
“我以为你会喂我。”
南瓷抿了抿唇:“也行。”
饭到中途,南瓷问起台萧接下来的打算。
他说:“我主动从公司离职,没有办法申请赔偿金,但好在我有点积蓄,打算开个工作室吧。”
“开个工作室可不便宜。”南瓷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入股。”
“真的?”台萧眼睛都亮了:“你相信我?”
“当然啦,我手里还有些闲钱,可以帮你度过开始的困难期,希望……希望你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
其实南瓷并不懂做生意,只是从前跟在应修景身边耳濡目染,了解些表面东西。
之所以主动提及入股,是因为打心底里觉得对不住台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无论是社交还是恋爱都应该是锦上添花。而现在回头望去,好像自从认识了自己,台萧的生活和事业都一落千丈。
他出些钱投资,赚了算是自己走运,不赚就当是还了这个人情,总之可以弥补自己内心对台萧的歉意,何乐而不为。
幸好还有钱。南瓷心想。
筹备工作室的事情由台萧自己联系,南瓷下了班就来到市场买菜,回家给台萧做饭。
这些天在南瓷高超的厨艺下,台萧恢复得极好。
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南瓷还是不放心,每天都给他用牛骨熬汤喝,一来二去,台萧下巴都圆润了不少。
这天饭后,两个在沙发上看电视,台萧跟南瓷说:“工作室已经注册好了,这回我们俩是老板了。”
这个工作室的运作方式与台萧之前公司的运作方式差不多。没被昼溥吞并前,就是个游荡在娱乐圈里的‘小中介’,不过这次胜在,公司有南瓷这个出了名的写词人。
[南粥]这个名字摆在那就代表会有源源不断的邀约,这一年的工作量就更不用愁了。
“你说陆钰起会买下你这一年写下的所有词?”
“嗯。”南瓷点头:“之前跟她谈过的。”
“那太好了!”台萧激动地说:“你写完多少了?”
南瓷抿了抿唇,有些难为情:“之前课程紧,前段时间又被安排在应修景身边,还没动笔。”
“那就从现在开始。”台萧仔细阅读了陆钰起给的合同,一拍手:“南瓷,你甚至可以随便写,这合同上面根本就没有约束!”
南瓷知道,可他同样也知道陆钰起之所以这么信任自己是看中了自己的品质与才华。
如果就那样对付着随便写写,恐怕这一年结束,就没有第二年第三年了。
南瓷安抚他:“你先别急,写词这个东西是凭感觉的,我没有灵感也写不出来,反倒会坏了在陆总那边的印象。”
“反正工作室也注册成功了。”南瓷说:“你现在就好好养病,什么时候把病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操心工作。”
“南瓷……”
“嗯?”
没听见他说话,南瓷偏过头,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的眼。
台萧的眼睛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素有的白衣少侠的眼,眼尾狭长,有种四海为家能及时解救你于危难中的安全感。
在古代他是侠肝义胆的勇士,在南瓷面前也是一样,他的好每每回忆起来,都令南瓷觉得心头泛软。
台萧缓缓靠近,轻声问:“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南瓷脑袋嗡的一下,热度即刻攀上面颊。
不等他回答,台萧凑近,先吻了下他的唇角,再慢慢含住他的唇。
这个吻犹如六月微风拂面,清淡又惹人遐想。
“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愿意相信我。”台萧握着他的手,含糊不清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南瓷现在租的房子离学校很近。
而台萧租的工作室则更偏僻一些,自从三角绷带卸下之后,他就没日没夜的加班加点,誓要为自己赚个锦绣前程。
偶尔忙得太晚就在工作室住下,第二天醒来继续忙碌。
这天晚上,台萧刚把弹簧床支开,敲门声响起。
是南瓷拿着煲好的汤和饭菜过来。
台萧笑说:“我正打算支了床订个外卖呢。”
“外卖哪有我做的健康。”
“没错。”台萧将饭盒打开,香气扑鼻而来:“不仅健康,还好吃。”
两个人边吃边聊,南瓷本来以为工作室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琐事要去处理。
可却不曾想,台萧凭借以往成熟的经验,早就将所有事情办好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客户联系自己对接工作就可以。
这时候,南辞不禁想,逆境果然能造就人才。
台萧被迫离职,才华也就发挥出来,轻而易举就能冲破困境,更上一层楼。
两个人吃过晚饭,台萧送南瓷离开工作室,天气逐渐变冷,他看着南瓷单薄的身躯,说:“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不用。”南瓷抬手一指:“我也是开车来的呀!”
上个月,南瓷的驾照下来了。
选了辆低调又能代步的车,每天开车上下班。
南瓷双手搭上台萧的肩,将他往回推:“好了,你回去吧,不要担心我啦!太晚了上楼就睡觉吧,我回去也洗洗睡了。”
台萧转过身,搂住南瓷的腰,轻啄了下他的脸:“忙完这段时间陪你出去玩。”
“好!”南瓷跟他摆手:“我走了!”
他小心翼翼驾驶新车离开,视线都用来观察前方的车,完全没注意身后还有辆迈巴赫跟着,一路走到他家楼下。
老式小区都是室外停车场,南瓷找了个位置,刚下车就被突如其来的迈巴赫阻拦。
耀眼的车灯他眼前划过,让他透过挡风玻璃清晰看见驾驶位上那个男人。
上一次两个人是在荒北分开的,两个多月未见,应修景的脸看上去有些憔悴。
尽管他关上车门的动作随意,却也能从那双融进夜色的瞳仁里看出一丝阴郁情绪。越过车头走向南瓷时,刀锋般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
南瓷下意识后退两步:“你怎么来了?”
应修景脑海里接连不断闪过刚刚看到的画面,他努力沉淀情绪,推了下眼镜,问他:“听说你们开了个工作室。”
“嗯。”南瓷点头。
“又干起老本行了?”应修景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神色和语气无法掩盖内心对小公司的不屑。
不是故意展现出来,而是他天生高贵,骨子里的优越无法遮掩,一提到自己不屑和厌恶的东西,鄙夷自然而然流露出来。
正是因为这样,南瓷厌烦又无力地看着他:“不偷不抢为什么不能干,况且这也算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公司,为自己打工。”
平时他也算是为自己打工,可现在在说台萧的工作室,他再这样说就引得应修景惊诧。
片刻后,他皱眉:“你入股了?”
“没错。”
应修景简直不敢相信:“你在我这弄来的钱,用来填补那个草包?”
南瓷被这句话堵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我……”
“南瓷,有时候我真不能理解。”应修景蹙眉:“你明明具备独立思想,可为什么这思想不是时时刻刻伴随你的。”
刚得知他们的爱情并不纯粹时,南瓷当断即断,半点不拖泥带水,目的只是为了钱与势。
他明明是爱钱的,怎么就能说投资就投资,半点不思考那个小破工作室未来会不会有风险,某天会不会遭台萧反水被骗的倾家荡产,从而万劫不复。
一个毫无前景的中间商皮包公司,随时都有可能被娱乐圈的巨浪吞没。
到时候南瓷如果还能剩下让自己吃饱饭的钱,就该千恩万谢了。
他想将这其中的利弊分析给他听,可南瓷却说:“因为我始终相信人之初,性本善。没被伤害,就不会把所有人都想象成坏人。”
这话要是换成别人说,应修景只会觉得新鲜。
生意场上你居然谈人性,真是愚蠢得引人发笑。
但从南瓷嘴里说出来,再配上他死寂般的眼神,应修景只觉得心如刀刮。
南瓷说完就要走,擦肩而过之时,手臂被他猛地攥住。
男人掌心滚烫,在这恒温的夜晚,被他触碰像是身处在燃烧着樱桃木的壁炉前。
南瓷只觉得血液上涌,他躲了一下,看向应修景:“这么晚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应修景一时语塞。
究竟要怎么说出他这几个月脾气暴躁,弄得整个昼溥人心惶惶,不少精英老员工都选择在这个时间休年假,一休就是一星期以上。
或者要怎么才能告诉他,某次在合同上签名时,他抬笔第一画写的是‘—’而不是‘丶’。
所有想说的一切在如今的处境中都显得苍白,原因无非是南瓷凉薄的表情。
可应修景心中的火却烧得正盛,千言万语涌到口腔,应修景说:“我很想你。”
南瓷垂下眼,面色没有什么表情,可眼神中却流露出不屑。
他说:“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南瓷。”应修景扳过他的肩,声线发颤:“我看见了。”
“什么?”
“我看见他刚才搂着你的腰,看见他……”应修景的喉结上下涌动,神色再不见刚才的云淡风轻,视线在他五官上来来回回地描绘:“落入低估的时候能有你陪着,究竟需要做多少好事?”
台萧平平无奇时能追得到南瓷,事业低落时,依然能得到南瓷的青睐,无论什么环境都无法影响他们的感情。
而应修景每年每月捐出的善款都抵消不了自己做错的事,难道他只有以死谢罪才能换回南瓷的原谅吗?
应修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竟将心里话问了出来。
“南瓷,我究竟要怎么做?”
话音才落,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这句话无疑会将南瓷推得更远,而自己也将从他口中听到血淋淋的打击。
箍在南瓷肩膀上的手过于用力,加上他常年健身,手臂也像钢铁那般硬。
南瓷挣脱不开,只能道:“应修景,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已经有新的生活和喜欢的人了。”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
南瓷总算脱离他的掌控,后退半步,胸腔起伏的频率平稳了些,才淡淡道:“不要再来了,你也试着接受生命中的新朋友,或许你会发现更让你着迷的世界。”
“你之前不是经常告诉我,要试着尝试新鲜的事,接触新鲜的人。”南瓷看着他:“我已经从回忆里走出来,你就不要再原地徘徊了。”
应修景清晰地听见耳中泛起火车鸣笛般的声音。
为什么,南瓷的手明明下垂,却好像掐在他的喉咙上。
明明他说话的声音平静,却字字诛心,戳的他千疮百孔。
南瓷走了,又留给他一个可望而不可求的单薄背影。
曾几何时他在他的背上留下细密的吻,他爱极了这样的姿势,每一个像这样的夜晚,他用他宽大的身躯将南瓷拢在怀中。
看明月的倒影与海水交缠翻涌,听风声划过耳廓勾的心头发痒。
缠绵悱恻、耳鬓厮磨那时候从未想过,怀里的人竟会这样心狠,把美好的背影变成了再不想见的噩梦。
四周万籁俱寂,应修景站在原地突然茫然失措。
好像一切都是笑话。
他作为小丑滑稽地登上舞台,走一步摔一步,台下纷纷拍手叫好,全然不知他有多痛。
应修景从来都是控制情绪的人,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被情绪控制,做出这么与他风格不符的事情,结果却屡次都与他的期盼大相径庭。
第29章
不识抬举
天空泛起鱼肚白, 南瓷从床上坐起,朝阳升起照亮他的心。
中午,他和李子深一起吃饭, 中途接到了个许久未联系人的电话。
他清了清嗓子:“您好, 陆总。”
陆钰起笑问:“我专门挑了午休的时间,没打扰到你吧,南老师。”
“没有,您说。”
陆钰起说:“是这样的,我公司签了批艺人, 打算弄个选秀节目, 前三名我承诺每个人制作一支单曲。”
话音刚落, 南瓷眼前一亮:“这样啊,我可以的,您什么时候需要呢?”
“半年内出词就可以。”
“对了陆总。”南瓷说:“我签了个公司, 以后的对接还是您怎么方便怎么来,但合同要标注我公司的名字。”
“好好的怎么还签公司了?”陆钰起问。
“我男朋友的公司。”
“是吗?”陆钰起语气惊讶, 问他:“还不知道南老师男朋友在哪里高就?”
南瓷说:“他倒不是很有名,他叫台萧。”
“台萧?”电话那端沉默了一阵:“我记得他是应修景公司的员工。”
南瓷毫不意外陆钰起知道台萧这个人,毕竟她和临星还有未解的仇,而且应修景突然收购一家音乐公司, 这种做法也让业界摸不透。
陆钰起作为掌控半个娱乐圈的人, 自然会留意他那边的动静。
南瓷解释道:“没错, 但他现在已经辞职了。”
“好。”他们言归正传:“待会儿我叫助理拟一份合同发你邮箱。”
“好的陆总。”
刚挂了电话没一会儿, 南瓷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那端称自己是一家叫远渡的公司,在短视频网站上看见南瓷, 几经周折要到了他的电话, 希望能跟他合作一首歌。
无论对方来自哪里, 以南瓷这种小咖位,肯定都是照单全收的。
反正要先付定金。
聊了几句,那端表示很欣赏他的才华,以后的合作问题将通过邮件方式沟通。
南瓷觉得有句俗语说的真是对的——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段时间他事业爱情双丰收,总算是看见老天对他多了些怜悯——
应修景风尘仆仆回了陵市,刚回来就投身到工作中,凌晨小憩了三个多小时,又继续忙碌。
刚开完会,周然过来跟他说:“应总,临星先生想见您。”
“不见。”
话音才落,又问:“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然一顿,随即反应过来:“已经办妥,现在只等南先生回信了。”
应修景挥了挥手。
待周然离开后,应修景将视线从电脑前离开。
拿起手边早已凉了的咖啡,站在落地窗前。
窗外车水马龙,经过他的瞳仁再无情略过,这还是第一次,应修景觉得自己江郎才尽。
南瓷软硬不吃,又或者说,应修景根本舍不得对他来硬的。
他完全可以强硬的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不会有人能把他夺走,可在每一次看见南瓷在没有他的地方露出笑脸时,应修景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
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确信。
南瓷来真的。
南瓷是真的想离开自己,而他却只能与他遥遥相望,连说句话都要争取,都要再三斟酌。
应修景真后悔,后悔当初喜欢上临星,后悔不该留下那张照片,否则也就不会尘封多年再重现天日。
应修景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
这里面是刚和南瓷在一起时,有天他手里拿着个拍立得,献宝似的凑到他跟前和他拍照。
那时候他正在为公司下一步投资计划发愁,南瓷多拍了几张,他就不耐烦让人出去。
南瓷一声不吭地走了,等他再想起这件事时,是在三楼他的写词室里看见一串两人的照片。
彼时南瓷完全没记仇,还告诉他,以后要把我们俩的生活轨迹都记录下来,直到把这间屋子的四面墙全都填满,等以后我们老了再看这些回忆。
不用担心落灰,因为我就挂几天看看新鲜,等我买的相册到了,我把这些全都装到相册里,一年一个!
后来他离开,留下的除了那枚戒指,还有这两本落了灰的相册。
应修景拿纸巾一寸一寸擦干净,好好保存起来,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看当初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
临星推门而入时,恰好看到这样一幕,从前在他心中代表着严肃和自律的应修景,居然破天荒地为了男人改变自己的事业计划,跑去歧合工作了好几天。
在青天白日里放下工作,看着另一个男人的照片发呆。
临星越来越觉得,自己选择回来是个错误。
都说世事无常,没想到,应修景居然也在其中。
“也不知道我是高估了自己,还是高估了你。”临星说。
话音才落,周然的声音传进来:“你怎么上来的?!”
两个人站在办公室门口,只见应修景抬眸,阴鸷的视线锁定他们:“出去。”
临星自然不能出去,他狠狠推了周然一把,固执地反锁了办公室门,来到应修景面前:“Royd,看在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那段时光,你再帮我一次。”
应修景问:“帮你什么?”
“陆钰起不打算给我活路。”
应修景早就料到了。
从临星突然回国,到自己的生意被宜起工作室撬走,这一切都是陆钰起的报复。
这笔账,应修景记下了,但不是为了临星。
见应修景面色无常,临星急了,攥着拳头上半身前倾就要趴在桌上:“应修景,我是为你才回来的!”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跟她离婚,更不会放弃大好前途回国当个小歌手。”
“你在纽约不也是歌手?”
“我是rapper!”临星反驳。
应修景不觉得这两种有什么不同,反正都是荧幕靠脸赚钱的。
“Royd。”临星看着他:“这几年我心里一直有你,在纽约的每一个夜晚我都能回忆起和你一起喝酒,听你讲述宏图的那些日子。”
应修景从鼻间哼出一声嘲讽的气音:“每一个夜晚?你妻子知道吗?”
“……”
“你是如何在想着一个男人的同时,和一个女人做.爱?”
临星吞了口唾沫:“难道你就没有想着我,和南瓷做.爱吗?”
“从来没有。”应修景看着他,目色微沉:“刚刚你的问题,我现在回答你——你高估自己了。”
临星咬着牙:“当初是你为了留下我,保留了我在昼溥的股份,还说昼溥随时欢迎我回来。”
“我也做到了不是吗。”话毕,应修景摊了摊手,神色疲惫:“我承认当初对你说的这些话是带着感情的,但也跟你说过,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后悔。”
应修景虽然在看着他,可眼神却空洞,仿佛透过了他。
“你的确陪我一起将昼溥做大做稳,但也的确在最危机的时候离开。我懂尝过糖就忍受不了苦的滋味,人总要向上走,所以我理解你的选择。但是临星,没有人有义务一直站在原地等待一个没有归期的人。”
他没给临星插嘴的机会,又道:“至于你和陆钰起,这是你与你前妻之间的私事,只要不波及到我,我是不会伸手的。”
“你真这么绝情?”临星眼眶泛红,手指扣着桌边缘,指尖泛白。
“我给你个建议。”
停顿片刻,应修景说:“回纽约。”
临星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现在回去,或许还能巩固自己rapper的地位,最起码能混口饭吃。”应修景给他分析:“国外崇尚自由,只要你犯得不是十恶不赦的罪,在那边依然有人买你的账。”
“陆钰起已经正式成为陆氏接班人,现在全部重心都放在国内事业上,对付在国外的你肯定心有余力不足。”
“我可以高价收购你在昼溥的股份。”说完,应修景正色道:“这个主意,就算是还了你口中‘当初的情义’,从今往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出现在昼溥,更不能出现在南瓷身边。”
临星看着他:“你这么绝情,那为什么之前我出车祸,你那么照顾我?”
“车祸是因为你在赶来公司的路上造成的,当时受伤的不只是你,还有昼溥派去给你的司机。”
话毕,应修景垂下眼,淡淡地说:“即使你当初为了绿卡远赴美国,抛下国内的烂摊子留给我,我也一直把你当成和我并肩作战让昼溥走向正轨的人。可自从你回来后的种种举动让我彻底明白——我也高估你了。”
他的表情那样决绝,让临星无法将他和几年前唯独对自己笑的应修景重叠在一起。
也明白了世事变迁,本以为牢牢掌握在手中的筹码其实早已如同碎沙,扬遍了来时的路。
“Royd……”临星的眼泪犹如天上星,当即簌簌落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当初……”
“再不走,我就亲自把你送到美国,再也回不来。”最后这句话,应修景加重了语气。
表示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们的关系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结束工作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应修景让司机下了班,一个人开车来到酒吧。
两杯威士忌下了肚,有美女过来跟他搭讪。
车厘子色红指甲搭在他肩上,发丝顺着光滑白皙的手臂落在他眼前,要跟他借个火。
应修景给了,美女一口烟吹在他脸上,问待会儿能不能搭他个顺风车。
应修景说不顺路。
美女说去哪里都顺路,说完就朝他身边靠。
应修景眯了眯眼凑近,美女唇角一弯,却听他附在她耳廓沉声道:“钓人最起码也喷点上得了台面的香水。”
美女恨恨地剜了他一眼,临走前骂他:“不识抬举!”
应修景不怒反笑,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看出他不识抬举了,偏偏他却自以为是,还以为这世上没什么能将他难倒。
应修景掏出手机,找到南瓷的号码,刚想拨过去又顿住,随手将电话扔在吧台上。
上次都把话说得那么决绝,这次一定不会接他的电话了——
今天台萧告诉他要回来取换洗的衣服,南瓷提前做了一桌菜等他回家。
吃晚饭时,台萧说:“我接到宜起工作室的合同了,同时还有一家叫远渡的公司,说是提前和你联系过了。”
“是。”南瓷点头:“你觉得他们怎么样?”
“很奇怪,我在天眼查里查询他们的资料,发现这个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和股东的名字都不出名。”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国家有很多有钱人不做大生意的,你当然不知道了。”
“可他们给的价格很高。”台萧说:“比宜起给的还高。”
“是吗。”南瓷向来对这些事不敏感,夹了一口菜说:“那不是很好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台萧笑说:“毕竟他们花钱买的是你的作品,你的作品值得高价。”
南瓷抿着唇笑:“那就辛苦台总帮忙审核了。”
“我的荣幸。”
晚上,南瓷正抱着吉他试曲子,又带着耳机在电脑上一遍一遍地听。
台萧走过去,问:“很忙吗?”
“嗯。”南瓷点头:“这两家公司要的都比较急。”
“先做谁家的?”
“陆总的。”南瓷说:“陆总先打的电话。”
“我还以为你要先做给钱多的那家。”
“总有个先来后到嘛。”一个不经意地偏头,南瓷看见台萧赤.裸着上半身,他刚洗完澡。
南瓷的目光下意识躲闪,可台萧却显得很平常,在他周围走来走去。
没一会儿就倒了杯热牛奶放到他跟前:“趁热喝。”
南瓷点头:“……好。”
奶渍沾染到他的唇上,南瓷还未来得及舐去,台萧已然伸出手,指腹拂过他的上唇。
南瓷眉心一跳,抬眼看向他。
台萧不知何时离自己这样近,视线直直地看着。
南瓷轻微缩了缩肩膀:“你……”
“小南。”他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
台萧的喉结上下涌动,突然凑近将他唇上还未干的奶渍吮到自己嘴里。
动了动唇:“很香。”
当被台萧抱进怀里时,许久未曾光临的娇羞感席遍南瓷全身。
被他吻得腿软时,突然听见他用发颤的语气问:“可以吗?”
南瓷用仅剩的半点思绪回忆他俩在一起的过程,台萧现在满目期待,眼中饱含热情瞧着他。
南瓷咬了咬唇,轻轻点头。
身上的力气重了些,当他们躺在床上,深情地吻着对方时,刚才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两人动作被迫暂停。
南瓷的唇和脸蛋一样红,红到了耳朵尖尖。
他爬去床尾摸到手机,拿起来一看整个人如同雷击般滞住。
来电显示应修景。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我是rapper!”我笑了好久
第30章
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_^
酒喝到了后半夜, 应修景醉醺醺地趴在桌上,头顶色彩斑斓的灯光搭在他的侧脸上,他眉头微蹙, 引得不少姑娘经过都要多看几眼。
吧台服务生上前问:“先生, 需要帮您叫个车吗?”
应修景的唇动了动:“找……&*#¥……”
服务生凑上去:“先生,您说什么?”
仔细听了会儿,服务生拿起他一直亮着的手机,在通讯录里准确找到这个人。
等待音响了几声后被挂断。
服务生犹豫了一下,再次拨通, 这次等待音一直响到最后一刻被自动挂断。
应修景的身体开始向下滑, 摔倒前一秒被他架着胳膊扶起来:“先生, 您还好吗?”
酒吧吵闹,应修景睁了睁眼,身边的男人瘦弱, 刘海半遮双眼,和他说话语气发软, 应修景恍然开口:“南瓷……”
“南瓷不接电话呀先生。”服务生看出他穿着高贵,无论是袖扣还是皮鞋一看就价格不菲。
不敢得罪这种人,只得让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扶着他以防摔倒:“先生我再拨一遍。”
就在他以为那端不会接听, 刚要挂断时,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
清冷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喂。”
“您好, 南先生。这位先生喝多了一直在喊您的名字, 我们是仟北街酒吧,您看您方便来一趟吗?”
南瓷说:“你给他助理打电话, 姓周。”
“可是……可是——哎!先生!”
南瓷这边只能听见嘈杂的dj声, 在服务生喊了两句后, 电话被挂断。
台萧坐在他身边,问:“这是喝多了?”
“是吧。”南瓷撂下手机。
很奇怪,应修景一直是个自律的人,印象中他从未有过喝到需要别人帮忙打电话的时刻,有几次回家太晚也只是疲惫到倒头就睡,还没见过他不省人事需要别人照顾的时候。
应修景这个名字就像是个魔咒,从前在一起时想到,南瓷打心底里觉得飘飘欲仙,什么都干不了。
现在也是一样,这个名字一出现,就能轻而易举抽走南瓷的活力。
很明显,对于台萧来说也是一样的。
他从床上坐起来,刚才的缱绻已经消失不见,因这几通莫名其妙的电话,搅得两个人都开始尴尬。
谁也不敢对视,思绪混乱,最后还是台萧提议:“要不,你给他助理打个电话吧。”
“我?”南瓷抬眼,摇摇头:“这跟我没关系。”
“可人家的电话打到你这里来了。”台萧给他分析:“万一应修景出了什么事,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你的,我们没办法说清楚。”
“能出什么事。”南瓷垂下眼,他太了解那个人了:“他招招手就有一大群人送他回家,能照顾得很好。”
“还是打一个吧。”台萧握着他冰冷的手:“或者发个短信也行,听话。”
南瓷最终将酒吧的位置发给了周然,而后抱歉地看着台萧:“对不起,我……”
“没关系。”台萧看了眼时间,笑说:“不早了,明天我们俩都要上班,睡吧。”
这一晚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虽说没有亲密地相拥而眠,南瓷却也在第二天早上得到了台萧的早安吻。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开着各自的车离开家。
由于南瓷在社交网站中积累了不少粉丝,这些粉丝还有不少是他的学生。
下课时,总会有很多同学过来找他聊天,甚至还希望的到他的签名。
一开始南瓷倒是很乐意跟同学们打成一片,某天校长经过觉得过于闹腾,便委婉跟南瓷表示最好不要引导学生沉迷娱乐。
从那天开始,南瓷便与学生们拉开距离,并减少短视频的发送频率。
反正写词只是他的副业,闲来无事写一首有甲方愿意买是他一开始的愿望,现在只需要保持初心就好。
这点他也和台萧商量过,虽然台萧支持他的想法,但南瓷仍能从言语中听出他舍不得互联网这块肥肉。
南瓷还打趣跟他说,那你就辛苦点,等以后公司做大了,短视频这边就不值一提了,现在见好就收也没什么损失。
每晚备完课第二天的课程,南瓷就沉浸在创作的世界里。
给宜起工作室的三首歌已经提交审核,接下来就是远渡工作室的。
在与负责人接触的过程中,南瓷觉得远渡负责人是个面面俱到的人。
相比较商业化交接的宜起,远渡更有人情味。
新公司总是常常展露笑颜,面子上的工作往往做得极好。
这天他想与远渡沟通细节,那边很快回复他:[接受多元化类型,你随便创造就好。]
这倒是让南瓷为难,因为曾经也有不少甲方这样说,最后都没免于改词的下场。
南瓷提醒他:[合同最后一条已经著明,完成后再改词需要按次数另支付费用,您确定不提要求吗?]
远渡:[随意发挥。]
这样,南瓷就放心了些,放下电话投身于工作中。
另一边,应修景看着没被回复的微信,指尖在键盘上动了动,打了几个字又尽数删除。
他拿起另一部手机,这上面是和南瓷的对话记录。
向上翻,从来都是南瓷的话或是表情包结尾。
那些被他忽略的话在南瓷心中从来都不是什么郁结,也没有半点打消他对自己的爱。
另应修景觉得心痛的是,到这时候才设身处地的明白被忽略的痛苦,以及根本想象不到南瓷当时是如何熬过这些被他忽略的三年。
应修景又找到南瓷的视频,距离上一条已经是二十天前了。
不只是他,评论里还有很多粉丝点歌和询问,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只能将反复观看无数遍的视频再次打开,知道他会在那一秒抬起手,知道他额前一绺碎发会在哪句歌词的哪个字掉落下来。
这些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惜,没有弥补的机会。
评论区不乏有粉丝开玩笑叫他老公的,应修景点进人家的主页一看,都是青春靓丽的小姑娘,甚至还有几个男孩子。
南瓷是这样优秀。
应修景脑海中陡然浮现出这个想法。
这就更让他惭愧和后悔,后悔没有早一点发现南瓷的重要性,后悔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没法展翅飞翔。
应修景将南瓷的视频投放到投影仪上,看他隐匿在暗色中半明半昧的脸,纾解自己的欲望。
然后再在床头点燃助于睡眠的熏香,这样才能强行抑制他的失眠,或者不叫他在夜半时分被梦魇惊醒,忍受头疼的痛苦——
南瓷很有效率,不出一礼拜就将邮件发到他的备用邮箱中。
应修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看他的词,这个活周然本来打算接手,但被应修景拒绝。
那些曾错过的韶华,应该在此刻弥补。
只可惜应修景不懂歌曲,他请自己的朋友顾行野帮忙看看。
顾行野有一家娱乐公司,手底下当红艺人无数,算是娱乐圈的统领者。
没过多久,顾行野直接打来电话:“修景啊,这词儿你转卖给我怎么样?”
“什么意思?你看上了?”
“还真不错!”顾行野说:“现在小众歌曲火,主要是节奏快,用词文艺,这词这曲都占上了,到时候在短视频里面打个广告,没有捧不起来的。”
“真这么好?”
“那你看,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了?”顾行野问他:“我说你一搞投资的,怎么还弄上歌词了,是不看上那个小明星了?用不用哥们给你引荐引荐?”
应修景没吭声,只说:“给你。”
“哎呦!”顾行野一拍大腿:“你开个价,咱朋友这么多年了,别宰我啊!”
“送你。”应修景说。
挂断电话,应修景找出另一部手机。
远渡:[终审已通过,三天之内我们将尾款打过去。]
南瓷很快回复:[谢谢您,合作愉快。]
回复得速度过快,这倒是另应修景诧异。
像是一阵风吹过,将荒芜到只剩几棵枯草的心吹动。
应修景继续打字:[下一首歌会在什么时候发来?]
南瓷:[最快也要下个月。]
应修景皱眉,这意味着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有理由和他联系。
远渡:[不能尽快吗?]
南瓷:[不好意思,写词只是我的副业,而且灵感也并不是常在的,您之前和我讲不着急的。]
远渡:[不急,你随意发挥。]
南瓷:[好,感谢谅解。]
南瓷:[鞠躬.jpg]
最后的表情包是个白色小人,滑稽地做鞠躬动作。
已经不记得南瓷有多久没给他发过表情包了。
应修景虽然不发,但也明白,一个爱说爱笑的人喜欢发表情包也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以及对电话另一端人的态度。
发这样的表情包,应该是不讨厌吧。
应修景靠在椅背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脊背一直绷得很紧。
他长长吸了口气又叹出,松了松领带,指尖长按,将表情包加入自己的收藏。
他绝不可能坐以待毙等到南瓷的词写出来后再联系,浪费时间更是消耗心血。
应修景加了一个星期的班,连轴转到要靠黑咖啡来支撑。
公司专门给中医开了个休息室,方便每天早上中午过去针灸,以此来缓解他的头痛。
应修景总算空出一整天时间,前一晚他联系南瓷。
远渡:[本职工作很忙吗?]
南瓷:[因为是科任老师,所以不算太忙,但还要写教案开会,琐事比较多。]
远渡:[教什么科的?]
他将陌生人这个身份扮演得极好,几乎面面俱到,问的问题不会涉及到南瓷的隐私,语气轻快更像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聊着聊着就说到花草这方面。
应修景将早就想好的问题一一打出。
远渡:[家里有盆吊兰,最近枯萎了,我每天都浇水,不知道什么原因。]
南瓷:[大概就是因为每天都浇水……吊兰其实不需要养的那么细致,想起来浇浇水擦擦垂下来的叶子就好了,这样会让它看起来更明亮,如果还不能改善的话,可以检查下泥土,或者将它移到阳台进行光合作用,隔三差五晒晒就好。]
远渡:[有什么适合放在办公桌上养的吗?]
南瓷:[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水培风信子,但您是男士,所以还是选择富贵竹吧,同样都是水培,放到办公桌角落看起来又不会太惹眼,而且寓意也蛮好的。]
这些话题很明显都是南瓷喜欢的。
从他长篇大论的打字来看,应修景无疑找对了切入点。
看他接连不断发过来的话,恍然间让他生出一丝错觉,日子好像又回到当初,可再仔细看这些字。
‘您’、‘贵公司’、‘请’……
各种礼貌用语层出不穷,又另他心生恼火。
应修景突然感觉头痛欲裂,好像下一秒钟就要炸开一般。
他按着太阳穴匐在桌前,抽屉里找到之前开的药吞了进去。
缓了一会儿才有些好转,重新拿起手机,南瓷又打了好些字。
最后一句是:[张先生,您还在吗?]
远渡工作室是以张琛的名字注册的,他是应修景远在国外分公司的管理。
应修景的头疼实在难以支撑他再和南瓷聊下去,只能忍痛回复:[公司这边有点事,我要处理一下,今天谢谢你,没什么能表示感谢的,明早我叫份早餐送到你家楼下吧。]
南瓷:[您不用这么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远渡:[不要拒绝我,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煎熬的一晚总算过去,应修景睡醒后,混沌的大脑得以修复。
叫上周然与朝阳一同出发,动身去到歧合。
应修景抵达南瓷家楼下时,初升的太阳也才刚刚高挂,光搭在树叶上落了一地斑驳的影。
不多时,外卖小哥的电动车停在单元门口。
应修景搭在膝盖的手也不自觉握紧。
不到三分钟,南瓷出现在眼前。
明显是刚刚起床,鬓角处还带着湿润,脸上光洁又干净。
穿着带有卡通人物的睡衣,上下连体式。
另应修景陡然浮现出曾经的一幕。
无论春夏秋冬,南瓷喜欢穿五颜六色幼稚的卡通睡衣,被他说了句不喜欢后,那些睡衣再也没见过。
后来他穿上了黑色的丝绸睡衣,布料再光滑也不及他皮肤的三分之一。
解开扣子的过程像是拆开期盼已久的礼物,他的皮肤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绸缎,没有半点瑕疵,堪称佳品。
外卖员的电动车声将应修景拖回现实。
他看见南瓷一手拎着纸袋,一手攥着手机。
应修景也拿起手机,果然是南瓷发来的:[谢谢您的早餐,我收到了,劳您费心以后有机会见面一定回请。]
发完这条信息他转身就要回楼上,应修景忙回复:[你不打开看看?]
南瓷果然滞住脚步。
他又补充:[或许商家在里面放了什么惊喜。]
南瓷左右看了看,将早餐放到旁边的座椅上,自己也坐下来,在众多餐盒里找到一张便利贴。
拍了照片发给他:[您说的是这个吗?]
那便利贴是商家为了好评,每个外卖里都塞了个——[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_^]
应修景硬着头皮回复:[是了,他们说会有个……小惊喜。]
他清晰地看见南瓷弯起唇角:[谢谢您,也祝您有个愉快的一天呀!]
[送花.jpg]
应修景将这个表情包保存的同一时间,再抬起眼却见南瓷朝远处招手。
他转头一看,后面出现一辆车,车里下来的人正是台萧。
两人的交谈也清晰传到他耳中。
台萧问他:“怎么休息还起得这么早,下楼做什么?知道我要回来?”
“哪能这么未卜先知。”南瓷向身后指了指那袋早餐:“甲方给订的。”
“呦!”台萧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甲方呢。”
“因为我昨天帮他解决了养花的事。”
台萧背着双肩包,从里面也拿出一袋早餐:“那南老师来选选,是吃我带回来的,还是吃甲方送的?”
南瓷望着两份早餐微怔,抿着唇笑:“当然吃你的啦!全都吃光。”
“那我吃什么?”
“你吃甲方买的呗!”南瓷把刚刚的便利贴拿出来贴在台萧胸口:“祝你有个愉快的一天!”
台萧满意点头,抬手揉了揉南瓷的头发:“那我就勉为其难尝尝这个甲方给南老师的早餐。”
说完赶紧扯着他:“回家吧,也不嫌冷。”
当两个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时,应修景眼中的光也跟着一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两团怒火在眼底熊熊燃烧。
很显然,这样一幕激起了他心中无比阴暗的另一面。
想现在就命令周然朝台萧的方向撞过去,想不惜一切代价将南瓷夺回来,关在房间里永远也见不到光。
想让一切消失在眼前,全世界都随着他的情绪一同消散——
